很久没有睡个安稳觉的周培仁,在来到伊洛波之后,第一次真正进入了梦乡。
在这个狭窄简陋的房间里,躺在周培毅留下的床铺上,周培仁梦到了已经变得模糊的家。
在梦里,他真切地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听到了魂牵梦萦的喧闹。
如果没有意外生,他和哥哥,都应该马上要毕业,开始工作。说不定,他们兄弟中还会有人步入爱河,和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谈上一场没有风波的恋爱。母亲会笑着准备一桌饭菜,欢迎可能的新家人。兄弟里的另一个则会不断取消嘲弄,然后让她玩分辨兄弟俩的小游戏。
但那不过是梦里的世界。
周培仁从床铺上睁开双眼,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温暖或寒冷,而是这里简单的场能反应,开始劳作的普通人和他们热情的声音,以及无比安静空旷的森林。
太阳已经升起,斯维尔德的工人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木材厂是这里主要的收入来源,靠着售卖加工过的木材,换取城市里需要的食物与建材。无人机生产线则是全新的项目,一些认字且聪慧的工人,在帕维尔先生的帮助下,正在学习如何在生产线工作。
和圣城里相比,这里几乎只有平民。
他们不会在相遇时,用完备的礼节向自己行礼。不会站定了身子,保持距离,说着优雅的通用语甚至卢波古语,含蓄地表达谄媚。
从周培仁身边经过的工人们,都穿着工装,干净但简陋,和坐在台阶上的他热情打着招呼。他们的卡里斯马口音很重,而且多数人并不会说通用语,所以周培仁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周培仁可以看到“氛围”,感受到他们热情之后,那真正的快乐和兴奋。所谓热火朝天的劳动者,大抵不过是如此。
这些工人多数都提着纸袋,或者就拿在手里。纸袋里是还冒着热气的面包,不少人边走边吃,还搭配着同样热气腾腾的茶水,看得周培仁不禁分泌起口水。
明明在贵族的宴会时,根本就不会想要吃那些所谓的“珍馐美味”呢。
他顺着人们来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电塔另外一头,在聚集区靠近城墙的街道边,有一个冒着蒸腾热气的小摊位。
那里有一对中年夫妻,经营着早餐铺子。工人们从旁边的面包店拿到了纸袋包装的面包,在这里切开,加入滚烫的馅料,再用自家的木头杯子接一满杯红色粘稠的茶水,这就是斯维尔德早上的食物。
在早餐铺子前,那个关心过周培仁的小女孩小卓娅,正在忙前忙后。
她个子矮矮的,但动作相当麻利。她热情地和每个人打招呼,呼唤他们的名字,然后组织工人们按照需求酱料的不同,规矩地排队。没有人因为她不过是小孩子就轻视她,只会为了捏她的脸摸她的脑袋耽误些时间。
我也去吃一份吧。
周培仁在哥哥的抽屉里面找到了一小袋子硬币,可能是这里的钱。那里还有一张小纸条,写着中文,显然是留给自己。
“斯维尔德的早餐铺不需要给钱,但我总会给他们一些钱币。他们会存下来这些钱,给家里的孩子买些书本或者糖果。每日给面包房的伙计一枚银的,给酱料小摊的夫妻两枚。”
周培仁按照吩咐,在工人身后排队。他显然是最后一个,再也没有人排在他身后。不过也没有等很久,面包房的效率非常高。
是用面粉,在烧得黑黑的壁炉里面,贴着墙壁烤出来的面包,不是特别松软,有点瓷实,分量肯定不小。
周培仁闻了闻袋子里面,突然感觉自己有些饥饿。
这东西绝对比贵族们日常享用的那些,松松软软香香甜甜的白色的面包,更加适合每日重体力劳动的工人。食品胶囊不会带来这种饱腹的满足感。
他带着面包,作为最后一名客人,走到了酱料的铺子前。
“这位客人,鸡蛋酱还是肉酱呢?甜茶要不要?”小卓娅熟练地招呼,显然是先看到了客人的样貌,才会提出问题。
“哪种口味值得推荐呢?”周培仁问。
“坏哥哥,你可以都试试嘛!”卓娅从他手中接过面包,熟练地切开,分成两半,一半夹上鸡蛋酱,一半夹上了肉酱。
周培仁看向装满了甜茶的锅子,小卓娅马上用眼神给他示意。
看来哥哥平时不喝那个东西。
“谢谢你,小卓娅。”周培仁说着,从自己的小袋子里拿出了两枚银币,放在摊位的台子上。
摊位后面,那对中年夫妻有些沉默寡言,但看得到他的一举一动。妇人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感动地说了些什么,男人则放下手上的动作,脱帽致礼。
周培仁本能地想要回礼,但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只“巨鸟”就降落在他身后。
“我也不要茶,鸡蛋酱。”
独眼的女人面目狰狞,半张脸都藏在金属后面,唯一露出来的那只眼睛也带着杀意与暴戾。
周培仁能感受到她很强,非常强,和奥尔加在近似的水平。从她的样子,似乎也不难猜出她就是两年前袭击拉提夏的那个流民叛逆。
这个曾经被称为“伊洛波最危险的罪犯”,用肩膀顶开周培仁,从他身边走过,在早餐铺子前安静地等待着小卓娅给她制作馅料面包,然后又像是平地起飞一样一跃而起,回到了电塔的上面。
周培仁看了看她起飞的地面,又看了看她跳跃上去的高处,迷茫了一下。
然后他看向小卓娅,用传音悄悄问:“如果是坏哥哥本人,他会怎么到那个塔上去?”
小卓娅刚刚学会如何用场能传递声音信号,已经有些熟练,马上答话说:“在电塔后面有爬梯,坏哥哥都是爬上去的。”
一点都不帅,完全不像是一位能力者应该有的反应呢。
“别忘了拿个小马扎,坏哥哥都会带一个的。”小卓娅补充说。
周培仁一手拿着一半面包,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马扎,犹豫了一下,低蹲下身体,有些狼狈地用肘部和身体夹住一直马扎,然后站起身来。
“坏哥哥的弟弟,其实你可以吃完了再上去的。”小卓娅好笑地说。
“好像是,但我怕烫,要等会再吃。不好意思啦。”周培仁无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