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张船票。罗玛安慰自己,我只是替她买票,仅此而已。即便战争进行到一半,到处风声鹤唳,人人也都有权离开布鲁姆诺特,只要不在乎安危的话。
但事到临头,她还是难以释怀,将纸片攥在手里仔细打量。出站普罗旺德尔,终点站霍科林。空岛战役结束了十多天,当地并不能称得上绝对安全,然而那里是“守门人”杰瑞姆下的管辖范围,外交部副部长鞭长莫及。若要躲避执法队搅起的风波,霍科林无疑是个好选择。阿加莎·波洛总能做出最佳选择。
那我呢?她不禁想。我的最佳选择是什么?按先知的说法,我该什么都不干,以免莽撞之下给拉森添麻烦。但某些事并非你视而不见就会自动消失的。它们生在眼前,也许某一天就会生在她熟悉的人身上……
说到底,高塔的见习使者罗玛·佩内洛普,她天真、热情、伶俐、行为总是快过思考,却并非铁石心肠。
罗玛叫来园丁。“有封信要你传达,地点不确定。”
对方的语气也不确定。“什么信,小姐?”
“不用花,用纸。送到治安局或博格街221号,去不去?这儿有五枚金币。”
园丁接过钱,便不再过问。罗玛将船票放进信封,没留下任何记号。她不怀疑园丁转头就会将此事告知拉森,但这正是她展现的态度。至于收信人是否会困惑不解,哼,倘若阿加莎真像人们说的那么有智慧,就肯定能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事实上,罗玛不得不承认,阿加莎·波洛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这女人虽是青之使的下属,却给予过罗玛帮助。如今只是投桃报李。退一步来说,她的才智也值得一张假日船票。我这么干不用冒什么风险。即便有朝一日人们现她们的小秘密,也根本无伤大雅:阿加莎·波洛是报纸上的风云角色,对神秘支点而言却不过是个小人物,她的去向无人在意。
她安慰自己一阵,终于等到了园丁带来回信,忙拆开来读。内容不多,去掉“大人”“小姐”之类的废话,比她本人当面开口真诚许多。这家伙表示感激,还邀请她共进午餐。
罗玛同意了。明天早上,阿加莎·波洛就会坐船离开布鲁姆诺特,这些她们碰面很频繁,也许这次会是在猎魔运动结束前的最后一次。
但对方看起来没有想象中的狂喜。“罗玛小姐。”侦探呼唤。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警服的白衬衫和腰带长裤,没有披外套。
小狮子爬上她对面的椅子。“你该去收拾行李了,大侦探。”
“噢,请原谅,可我早就收拾妥当了。”
“你料定我会答应?”
她一耸肩。“看来我不该坦白。”
“你知道就好。”罗玛不快地皱眉。“干嘛这样?我不是来这里让你平白打救命恩人的。”
“不。不。我道歉。我真心实意的感激你,罗玛。尝尝这道菜,鳄鱼排菌汤,据说是你的心头好。”
“你怎么知道。”小狮子咕哝。话一出她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这话让侦探很得意,仿佛业务能力得到了肯定。“我总有我的信息渠道嘛。”
罗玛尝了一口,汤的味道意外得很不错,配菜也别有滋味。她一挑眉,稍微有了精神。接着,小狮子捞起一大块肉塞进嘴巴,利齿撕开筋膜,舌头尝到浓浓的香料味。“呸!胡椒。”她继续吮吸骨头。
待她享用完毕,阿加莎又点了两杯饮料。罗玛一翻眼皮,冷不丁说道:“我也知道你,波洛,还有‘斯泰尔斯事件’。”
她杯子里的饮料一晃。“那是久远的事了。”
你却不会忘。小狮子心想。换我也会牢牢记住。那是命运转折的时刻,一位寻常的占星师学徒死去,一位伟大的侦探女王诞生。
罗玛自然不会有意戳人伤口,但阿加莎离开浮云之城不是她一手促成,而是侦探本人的意愿。这令罗玛很不安。她觉得有必要吓吓对方,免得阿加莎突然改变主意回来。
“一次特殊的间谍事件。”罗玛指出。
“不是间谍。”
“好吧,是恶魔……”
“……无名者。”阿加莎握住杯子,“我的导师,斯泰尔斯先生——我依然愿意这么称呼他——只是火种仪式的遗漏,他不是夜莺,也不是恶魔,起码在他离世前,恶魔没有降临。”……
“……无名者。”阿加莎握住杯子,“我的导师,斯泰尔斯先生——我依然愿意这么称呼他——只是火种仪式的遗漏,他不是夜莺,也不是恶魔,起码在他离世前,恶魔没有降临。”
她这话是认真的。罗玛心想。“不是夜莺,怎么能藏进高塔?火种仪式从无遗漏。”
“啊,你要相信这世上是有巧合存在的。无名者的灵魂与众不同,但在点火前,它与常人的差别没那么大,一些特殊的神秘物品就可以掩盖……而参与过一次仪式,事务司便不会硬性要求你参与第二次,斯泰尔斯先生每年都留在塔里,沉浸在课题中,他对重复的活动没有任何兴。”
“这是他隐藏自己的办法。”
阿加莎摇摇头。
“愿闻其详。”罗玛示意。
侦探打了个冷颤。但头条女王名符其实,不是罗玛能够轻易试探的对象。她迅收拾心情,开口道:“我和斯泰尔斯先生通过教育部的学徒分配结识,后来成为他的学徒,一共半年左右。我们平日没什么矛盾,我也没什么恶习或大的缺陷,因此,总得来说,双方相处和睦。”
“某一天,我现他不对劲……起初只是一点儿直觉。我们日常需要使用冷藏剂,很沉的那种,一大罐装,一次购来几十罐,统一放在箱子里,我看到箱子底下灰尘的痕迹不对。”
“灰尘的痕迹?”
“箱子很沉。非常沉。除非是外交部使者,否则单靠人力不可能搬动。神秘生物也不行,我们都是爬上去一罐一罐地取用,然而那箱子……我绕到侧面,看见一处没有灰尘的地面,细长的一道。那是重物挪动后留下的。”
罗玛顿住了。她不知该说什么。无论是侦探观察仓库箱子、绕到一侧,还是她现地面痕迹的动机,小狮子都难以设身处地的去理解。
“我当时……作出了很多推测,比如某种工具,或者我所知的神秘手段。显然,谁挪动了箱子和我没关系,东西并没丢,我只是好奇。”她的手指攥紧杯柄。
“你用了占星术?”罗玛问。
“不。当时我只是学徒,还不是优秀的那种。”侦探冲她笑笑,脸色却很苍白。“我更习惯自己去想,猜测,寻找,论证……噢,我的结课论文成绩一贯是高分,这倒是我年轻时不容抹去的荣誉之一。”
罗玛眨眨眼,没吭声,给了对方一段充满敬意的沉默。我这辈子不晓得能获得什么荣誉,但‘论文成绩优异’是必然不可能在其中的。
“从那之后,我开始注意出入仓库的人。”侦探闭上眼睛,“渐渐的,我根据痕迹的旧,判断挪动它的人要么是斯泰尔斯先生,要么是喜欢在仓库幽会的一对情侣——也许箱子不是被挪动,只是遭到碰撞、灰尘扰动之类。年轻人总是毛毛躁躁的嘛。”
“运送冷藏剂的工作人员呢?”小狮子提出。
“我排除了他,具体的方法细节你不会喜欢听的。”
罗玛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