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人海。
人山人海。
起初,还知道高丑奴在哪里,高曦在哪里,陈敬儿、秦敬嗣等在哪里,砍杀到后来,李善道眼中已不再有任何的战友,只有敌人,前仆后继、无穷无尽的敌人!
砍不尽的头,流不尽的血。
自己的血迷住了眼,流到了嘴边,敌人的血从刀上流淌到手掌,整个的手心都是黏糊糊的,多亏刀柄上缠绕的有布条,要不然,刀柄都要湿漉的握不住了。
直到连着砍了一个隋兵四五刀,这隋兵还在与自己厮杀,李善道方才发觉,他的横刀已经钝了,原本锋利的刀刃上崩出了好几个缺口。
“刀!刀!”李善道侧肩,将这隋兵撞倒,头也不回,大声叫道。
不知是谁,递了一柄刀过来。
李善道丢下手中刀,换了此刀,赶上前去,踩住被他撞到的这隋兵,刀身下砍,砍死了他。
两支敌矛趁机从左右刺来。
似乎是高丑奴的声音,喊了声:“贼厮鸟,休伤俺家郎君!”
左边敌矛的主人被砸倒在地。
李善道气力将竭,反应迟钝,右边敌矛没能躲开,但他有甲,这支敌矛刺上,未能刺透,他反手一刀,将这支敌矛的主人砍翻。恍惚间,这支敌矛主人的脸庞一闪而过,像是个年轻人。
谁不是年轻人呢?
今日这片战场上,参战的敌我三万来将士,十之八九都是正当年华的年轻人!
论以出身,大部分也都是相仿,亦皆寻常民家的子弟!
若太平之时,都是帝国的子民。
可今日,却在此地,在这石子河的西岸,成了敌我,互相拼命。
脚边、脚前,遍地尸体,或者是负了重伤、难以起身的敌我兵士。顾得上杀来的敌人,顾不上脚下,李善道不小心,踩到了一具尸体,软绵绵的,他立足不住,摔倒於地。
按住这尸体的脸,他爬将起来。
这次看清楚了,这具尸体是一个阵亡的义军战士,李善道记得,他是高曦的解烦右队的一个兵士,刚才跟着他去救单雄信的百人部曲中就有他,激励士气的时候,李善道还与他笑语过几句。却何时战死的?另一具尸体,与这个义军战士的尸体贴着脸,是个隋兵。
两张脸孔,都是这般的年轻,顶多都是各二十来岁!
又都是这般的皮肤粗糙,一看即俱是出自贫家。
“我是为什么投瓦岗的?哦,是为了求活!”
“又是为了什么,同是寒家子弟的他们,成了敌人,惨烈厮杀?”
生与死之间,看似不合时宜,可其实也正是这个时刻,大约才会产生的质问浮现李善道心头。
“若能天下太平,执政者有道,谁又会愿丧命战场!”
“我不能只为求活而投瓦岗!”
但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活下去,打赢这场仗。
一条粗壮的胳臂扶住了李善道,的确是高丑奴的声音,他又在叫:“郎君!单公!翟公!”
擦掉眼皮上的血,透过层层厮杀,透过不知多少的隋兵,北边隋阵中,银甲、黑马、红披风、丈八长槊,一将跃然入目!是单雄信!他居然在随军主力已然压上的此际,从围中杀了出来!
“飞将!飞将!”已经大乱的单雄信队的将士们士气鼓舞,呼声如潮。
不止是单雄信队的将士在欢呼,“飞将”的欢呼声还从东边传来。
“翟”字旗傲然矗立。
“黄”、“王”将旗迎风招展。
黄君汉、王儒信两队的两千生力军,奔杀向来!
收回的视线,余光掠过了徐世绩的将旗。如他所言,“徐”字旗真的还在原地未动!
“守住了?”
不是高丑奴,也不是高曦,是刘黑闼嘶哑的声音回应他:“二郎,守住了。”
刘黑闼怎在这里?
李善道与他目光相交,从他的黑脸上,看到了遮掩不住的敬佩。「一大章,不分两章了,算是两章了吧?大家伙要说不算,明天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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