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与那灯火通明的明月坊截然不同,泾渭分明的郊外一条小道上,一间破瓦红砖垒砌的屋子正呼呼冒着灰烟。
自那屋头之中,不时传出“砰砰”的巨大声响。
双开门上带着一条一条破旧的竖纹,门上钉着俩生锈的黑铁环,门匾上写着五个潦草的大字——
楚氏铁匠铺
屋内。
砰——
火星四溅。
哧——
灼热的铁器浸入冰水,忽而发出一声刺啦声响,冒出滚滚浓烟,瞬间就将整间屋子熏得烟雾缭绕。
待那烟雾缓缓消散之后,一小山丘似的魁梧男子现出身来,寒冬腊月上身仅有一白色褂子,下身一条粗布灰裤。
浑身的肌肉如同一条条盘亘在山脉上的百年树根,沉厚而壮实。
汗液如同小溪般倾泻而下。
汉子皱着眉头,用钳子将那刚刚凝固的长刀状铁器捞了出来,放在铁质平板上,拎起重锤做着最后的定容。
与此同时,那屋檐之上,一双隐蔽的目光正隐伏其上,看着那汉子挥汗如雨。
汉子将铁锤轻而易举的举过头顶,旋即猛然下砸!
砰——
汉子将锤子撂到一边,拿起抹布面无表情的擦着身上的汗水,似叙说家常般徐徐说道:
“不知是哪位故人来了我楚某的屋头?”
倏——
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声响自房檐上传出。
不过瞬息间,一道婀娜的黑衣身影便双脚一前一后落在了地上。
“楚阔,好久不见。”
楚阔看着那腰肢极细臀儿却又极饱满的身材,抹布顿在手心,淡淡移开了视线,挑眉诧异道:“剪红春?”
那黑纱遮盖面目的女子微微颔首,缓缓踱步在屋内四处打量。
“是我。”
“堂堂江湖第一铁匠,最后竟然落了个这么凄惨下场。”
“物是人非,真是令人唏嘘。”
楚阔不悲不喜的走到水池边用水擦了把脸,平和回道:“那你呢?当年剪红春风头正盛,忽然就了无音信,有人传你厌倦了江湖打打杀杀,退隐相夫教子,也不知道真假。”
“当初定做的软铠也没有付尾款,浪费我楚某的心力。”
剪红春双手背后,走到那挂满铁具的墙壁上,伸出手抚摸着其上一把匕首。
“你说你现在都落魄成这个样了,也不复那以前的名声,这尾款不若就便宜些?”
“一口价,咱们干脆些,我知道你肯定不不会将那软铠转手卖给了别人。”
剪红春缓缓转过身子,飒爽的马尾随着摆动一荡一荡,平静看着楚阔那满脸的胡须,一字一句道:
“你拳圣还不至于那般没有信义。”
“呵呵,拳圣,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楚某已经封拳,何谈拳圣?”楚阔自嘲一笑,眸中闪过凄然苍凉。
剪红春抠弄着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
“也是,你现在成了那什么铁臂,只挨打不还手,真是憋屈。”
楚阔没有理会,转身去了里间,从床下拉出来一个尘封已久的箱子,重新走了出来。
“这箱子里面就是你当年定做的软铠,用的是五堰软精,濮龙秘银,当初你交了定金五百两,这尾款一千五百两。”
“什么?!”黑衣女子登时惊叫一声,炸了毛般就是一顿骂骂咧咧。
“你知不知道老娘平常攒个钱多不容易!”
“你管老娘要一千五百两?!”
“我说楚阔,你现在都落魄成这样了,给你五百两咱成交得了,五百两,我现在就给你!”
楚阔看着黑衣女子那精明的模样,叹然失笑:“没想到啊,当年那般精怪一妖女,过了这么多年也变得这么精打细算,连砍价都直来直去哪有半点当年那巧舌如簧?”
“倒真有了那么些当家大妇的模样。”
剪红春翻了个白眼,抱胸冷嗤道:“不劳你操心。”
“我楚某倒是好奇,为什么你退隐的好好的,怎么又重新复出江湖了?”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减一千两银子。”楚阔将那地上的箱子往回拉了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