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景宸头脑一空,还未反应过来,下一刻,棺中人嘴唇翕张,照着他面门吐出一股刺鼻的烟雾来。
那烟雾游蛇似的迅速钻入他口鼻中,立马就教人头晕目眩起来。
合浦珠还
“你……你……你们……”明景宸跌坐在棺旁,后心处被抵上了一柄利刃,邹大的声音刻板地响起在身后,“您别动,否则一个不慎在您身上扎了个窟窿就不妙了。”
然而此刻的明景宸已经无暇顾及邹大的威胁,只能看着棺椁中的人“死而复生”。
明琬琰缓缓坐起然后翻出棺木,又随意扯了段白布抹去脸上的灰,露出底下明珠般温润细腻的肤质来,他嘴角噙着讥诮,用一把熟悉的嗓音道:“叔祖抛下新婚燕尔的夫君千里迢迢奔波进京来为侄孙奔丧,侄孙感激涕零。然而叔祖怎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将年少时的玩伴好友抛之脑后了?要知道这五十多年来,兕奴无时无刻不在念着您、爱着您。如今完璧归赵,合浦珠还,真是可喜可贺,也不枉兕奴对您痴心一片呀!”
明景宸眼前金星直冒,此时此刻,他终于发现原来所谓的宸王薨逝不过是为了诓自己回帝京而设下的骗局。他梗着一口气勉力支撑住,质问对方:“任伯人在何处?”
明琬琰哈哈大笑,面上的讽刺愈深,“他呀?你出现之前就不听从我的话,你出现后更是一心念着旧主,这等吃里扒外背主欺主的奴才秧子,我岂能再留他!”
顿时,明景宸只觉得气血上涌,心口疼痛难当,眼前昏花得更加厉害。
明琬琰又靠近他,凑在他耳旁低声呢喃,“叔祖,侄孙替您受了多年的罪,您老人家也该疼惜疼惜侄孙,这惑君媚上的好差事从此就由您代劳了罢……”
只见对方嘴唇不断翕张,似乎还说了什么旁的话,但明景宸已经听不见一字半句,两眼一黑就倒了下去。
邹大上前拍了拍他脸颊,见毫无反应,不禁问道:“你下了什么药?”
明琬琰嗤笑出声,“怎么?你怕我毒死他?”说着他上上下下打量明景宸,“还别说,这副相貌果然世所罕见,冠绝天下,难怪引得陛下老到半截身子都入了土至今念念不忘,现在又多了个镇北王高炎定,啧啧啧,真是倾国祸水。我说道清,不会连你也心动了罢?”
邹大板着脸对他这番疯话不予以理睬,在试着摸了明景宸的脉门后,察觉对方只是昏过去了,才稍稍放了心。金鼓搬着两个空酒坛刚从屋里出来就被梅姑叫住了。
梅姑问他:“王爷仍在酗酒不肯外出见人?”
金鼓将酒坛子搁在地上,唉声叹气道:“可不是,不要命地灌酒,王爷虽酒量惊人但也经不住这伤情酒,醉了倒头就睡,醒了又嚷嚷着要酒喝,若不依他,他就打砸东西,谭妃娘娘过来劝了几回都没用。梅姑姑,你说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梅姑又道:“我怎么听说那夜人眼看着就要追上了,潘统领他们又被王爷拦下了?你可知道内情?”
金鼓道:“这事我也问过潘统领,他说他们的坐骑脚力远不及王爷的神驹,王爷干脆抛下他们死命地去追,至于追没追上,王爷和景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概不知。等他们赶上的时候,王爷的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厥倒在地,王爷也摔伤了嘴里不断念叨着景公子的名字。可那景公子是石头打的心肠,不管王爷怎么叫唤他也只管纵马远去,头都不回呢。潘统领说他见此就要替王爷去把人追回来,然而王爷又叫骂着不准他去。你说这……这究竟是怎么个事啊!我看潘统领也是死脑筋,王爷说的不过是气话,他倒还当真了不去追,要是王爷伤心出个好歹,我看他怎么交代!”
梅姑沉吟不语,许久才道:“这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是我没看好景公子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金鼓一屁股坐在酒坛子上,摆手道:“你别这样说,景公子又不是第一次跑了,上回在佩州就跑过一回,王爷带兵横渡大江一直追到汀州才把人逮住。可你看看,还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人又跑了。我看王爷这回不准人去追,是真被伤透了心。他这一年多以来对景公子的好,咱们这些人可是有目共睹的,就是个石头人被人长此以往如珠如宝地爱着护着,也做不出这样一而再伤王爷心的事来。这千错万错都是景公子的错!”
见他抱怨个没完,梅姑立马呵止他,“小声点,要让王爷听到了还不拿军棍打你这个长嘴烂舌的,主子们的事怎么也轮不到咱们去编排。我让膳房备了吃的,待会儿我端进去给王爷。自从景公子走后,王爷就把自己关在景公子的屋里不见人,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得想个法子说服他振作才好。”
听到这儿,金鼓再次摇头叹气,“我看难,谭妃娘娘劝了那么多也不顶用,我也说破了嘴皮子,可酒一口没少喝,话是一字不入耳。我看除非景公子回来,否则王爷非这么一直消沉下去不可。”
梅姑见不得他老说些丧气话便打发他走了,自己去膳房取了几样小菜和一碗面条后又回到了听雪堂。
她敲了两下门,见始终无人应答,索性推门而入。
屋里窗户紧闭,光线昏暗,甫一进入,一股呛人的酒味就扑面而来,差点教人窒息过去。
高炎定不修边幅地坐倒在地上,一边喝着闷酒,一边睁着醉眼望着对面墙上挂着的几幅画出神。听到脚步声也不搭理,只自顾自一口接一口地死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