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只见窗扇被人从外打开,一个体格健硕的成年男子做仆从打扮正背着一个硕大的布口袋翻窗而入。
明景宸打量那个布口袋,问他:“人和东西都妥当了?”
那男子抬头露出一张极为陌生的脸孔,但他说话的语调嗓音没有特意改变,一出口就能让人辨认出他的真实身份——的确是乔装易容后的邹大无疑了。
邹大将口袋放在地上,解开绳结。
里头竟装了个大活人,体态袅娜纤长,留着一头锦缎般的秀发,面容秀美绝伦,此时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怎么找了个女子?”明景宸很是不赞同。
邹大一边将人往床榻上搬,一边无所谓地道:“我在王府里兜了一圈也没找到身形与你相仿又是落单的男子下手,碰巧见到她一人在晃荡,就只好选她了。”
明景宸道:“不行不行,好端端地把个女子放在高炎定的新房中,岂不是会坏了人家姑娘的闺誉,你快去换个男人过来。”
邹大抬眼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他,揶揄道:“高炎定是个断袖,能做出娶一个大老爷们当王妃的事情来,如果真在他床上放个大男人,那才是毁了人家大好男儿的声誉前程。快别婆婆妈妈的了,咱们没那么多功夫去换人,赶紧把衣服换了。”说着将一套仆从的衣衫丢在他怀里。
明景宸好一阵语塞,只好转到屏风后将凤冠霞帔脱下来换上灰扑扑的衣衫,然后将那套新娘喜服胡乱给那女子穿上,凤冠搁在枕边,让她背对着外侧躺在喜床上,最后放下床帐。
明景宸仍不放心,总觉得这女子长得有些面善,又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见过她。
他正疑惑着,只听邹大在一旁催促道:“别看了,不到明天早上她是醒不过来的。赶紧坐下,我给你改一下脸。”
邹大在他脸上忙活了一阵,终于大功告成,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他,“喏,你要的药。”
明景宸拔了塞子轻嗅了下,确定对方并未在这迷药里做别的手脚,才把药一股脑倒进酒壶里摇匀,然后将其中一只龙凤杯斟满。
做完这一切后,他环视这间本属于他和高炎定的洞房,顿时寥落惆怅不堪,心间万千情丝割舍不下,最后只化为一声幽幽长叹:“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
眼看邹大已然不耐烦起来,明景宸最终断然离去,再也不曾回头。梅姑端了汤圆来到喜房前,推门而入,却见喜床上帷帐垂落,隐约能看到里头有个人面朝墙壁侧躺在床上。
想到今儿景公子起了个大早,又被折腾了一通定然是累了,她连忙放轻了脚步悄悄退了出去,并不敢出声打扰对方小憩。
此时日暮四合,前头已经开宴,珍馐美馔数不胜数,高台上一班小戏伴着鼓乐咿咿呀呀地唱着助兴,而台下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高炎定已经喝了不少酒,只是他酒量惊人倒是不惧三不五时的推杯换盏,许是今天高兴坏了,他倒是比平日里亲和了不少,可以说是来者不拒,好说话得很。
因是男女分席而坐,外加谭妃不愿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给他徒增烦扰,导致他压根不知道在喜宴刚开始不久,谭妃就借口更衣带着绿蜡匆匆离席而去了。
一直到掌灯时分,宾客才陆陆续续地开始散了。
他让几个族亲协同心腹代为送客,而他自己已经迫不及待地往新房方向赶去,到了地方,只见梅姑一人坐在花廊下,见他来了,连忙起身迎了上来。
刚靠近就闻到他身上一股厚重的酒气,却见他仍很清醒,一双眼睛亮如明烛,丝毫不见醉态,梅姑遂笑道:“想来王爷喝了不少酒,虽然您酒量过人,但还是喝点醒酒汤为好。”
高炎定点点头,眼睛盯着紧闭的门扉,问她:“他人呢?”
梅姑道:“想是累得不轻,睡了一下午,方才奴婢进去唤他也没醒。”
前两天的那种奇怪的不安感又毛毛地泛了上来,高炎定心头一跳,狐疑道:“睡这么久?我进去瞧瞧。”他推门进去,等看到喜床上侧躺着的人影时,不禁哂笑出声,心道自己何时开始竟这样患得患失起来了,又对身后的梅姑道:“你也忙碌了一日先下去歇着罢,只管叫得用的在外头听差,有事我自会使唤他们。”
梅姑应下后自行退下,走前又记挂着明景宸粒米未进,醒来定是要饿的,又嘱咐侍女仆从吩咐膳房热着汤菜并一碗醒酒汤以备不时之需。
高炎定本要叫醒明景宸,又见桌上摆着一对儿臂粗的龙凤花烛,旁边两只龙凤杯中只有其中一只盛满了酒液,便知这是有人先自己一步尝了合卺酒,估摸着是不胜酒力才会睡如此之久,不禁心下发笑。
他举杯把酒喝干,随后掀开帷帐想要叫醒明景宸,可谁知眼前背对着自己的人影一晃就分出几个模糊的虚影,一股晕眩感顷刻袭上脑门。
此刻他还不疑有他,只当是自己喝多了醉意上头。
高炎定强撑着扶了床柱坐下,伸手摸过去轻轻推搡对方,“景沉,快别睡了,仔细睡出毛病来,外头宾客都散了,之前我俩说好的,你着男子婚服与我一同去宗祠再拜一次堂。”
火冒三丈
这一碰之下高炎定立马就察觉出了不对,只觉得眼前这人的身量似乎要细弱不少,景沉虽因伤病显得瘦削,但男子的体魄放在那儿,终归要比寻常女子来得高大健壮,可他摸到的这人骨架却仿佛是个女子才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