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的酸意扑了自己满脸,着实让明景宸哭笑不得,“自然记得,你问这个做什么?”
高炎定酸不拉几地埋怨他,“还以为你给忘了呢,这几日你只想着读书,眼里根本没有我。”
谁知明景宸听后非但没有软语宽慰,反而一笑作罢,该干什么干什么,倒教高炎定愈发憋屈,他正要说点什么,不想梅姑端着一壶酒并几样小菜走了进来,听到这话,遂笑道:“您这可就错怪景公子了,他见您晚膳时用得少,一早就嘱咐了奴婢备了宵夜给您吃呢,若是不关心您,他怎会发现您吃多吃少?”
将东西摆好后,梅姑很识趣地退下了。
高炎定拎起酒壶闻了闻,顿时眼前一亮,“梅花酒?哪来的?”
明景宸道:“池塘里舀上来的。”
高炎定嘿嘿一笑,知道他又在与自己玩笑,兀自斟了盏一饮而尽,忍不住赞道:“好酒,绵长回甘,还自带一股雪后梅花的清冽香气。这不像是咱们府上的人酿出来的,难道近日安宛新开了家酒肆?”
明景宸接过酒壶斟了两盏,自己端起其中一盏浅浅抿了一口,高炎定想阻止都晚了,连忙按住他手腕道:“你身子弱不宜饮酒,我刚尝了一盏,虽看似柔和,但依照我的经验来说,这酒后劲不小,浅尝一口就罢了,可不敢让你多喝。”
明景宸淡色的唇瓣上沾了酒液,在灯火下显得亮晶晶的,煞是诱人。他抿嘴一笑,不知是不是因为刚饮了酒,眼尾像是带了钩子,任是无情也动人。
只这一眼就教高炎定一阵口干舌燥,像是在烈日黄沙中徒步走了三天三夜,就快要渴死、干死。
他喉结动了动,忍不住将对方替自己斟得满满的一盏酒仰头灌入喉中,酒液顺着喉管一路往下,化成一团暗火在他经脉血液中横冲直撞地流窜,非但没能缓解干渴,反而愈演愈烈,让人倍感煎熬。
“我酿的酒,凭什么不许我喝!况且我还能不清楚它究竟烈不烈,后劲大不大?何须你多嘴?”
“你酿的酒?”高炎定深感意外,“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好的酿酒手艺?”
明景宸又啜了口酒,别有深意地道:“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高炎定笑道:“那你今后慢慢说给我知道。”
明景宸愣了愣,那股子酸楚和愧疚又波澜横生,险先维持不住面上淡然的神情,教对方看出点什么来。
他又给高炎定斟满一杯,“冬日里见梅花开得极盛,又恰逢那几天在书中看到一个梅花酒的古方,相传是前朝的皇后所制的酿酒方子,闲来无事便让梅姑、珠云她们帮着一起酿了些。今日我也是头一次尝,你说是好酒,我却觉得这滋味似乎与书中记载的略有出入,不知是何缘故?”说着又蹙眉沉思了起来。
高炎定道:“依我看,你未免有些过于苛责自己了。你想啊,一幅画、一件衣裳、一道菜,不同的人见了多数时候不会都说好或是都说不好,我觉得你酿的就很好。前朝距如今两三百年了,你也说是‘相传’,既然是‘相传’,总避免不了以讹传讹,兴许压根不存在什么皇后的酿酒方子,不过是人随意杜撰的,即便真有这么回事,书里的方子也不一定就是原来的那张。写书的人也许是道听途说,连他自己都没真正尝过那酒呢!改日你把方子给我,我叫人去城里开个酒肆,就卖你这个酒,就叫景沉酒,定会受欢迎的。”
“又在胡说了,什么景沉酒,也不怕被人笑话!”
“谁敢笑话我镇北王的王妃,活腻歪了不成!”高炎定大言不惭道。
明景宸怕他还要说出什么没羞没臊的话来,赶紧将酒盏喂到他嘴边,高炎定一饮而尽,砸吧下嘴,面上喜滋滋的,晚膳时因觉得被冷落而不佳的食欲忽然旺盛了起来。
他见桌上除了自己爱吃的小菜以外,还有两碟子瞧着眼生的糕点,他捏起一块咬了一口,疑惑地问:“米糕?”
明景宸笑道:“是了,这是南地的小吃,糯米粉做的糕点,每逢家中办大事,例如红白事、做寿、满月、上梁,总要预备着这些。”
高炎定吃着觉得软糯香甜,吃完一块后又忍不住要再去拿。
明景宸将糯米糕挪到自己那一边,夹了菜放在他碗里,道:“这糕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还是留着明天当早膳罢。”
高炎定无不听他的,便开始吃起菜来。刚吃了几口就见对方竟捏了一块糕也吃了起来,于是打趣道:“感情不是怕我积食,是自己嘴馋怕不够吃。”
明景宸瞟了他一眼不说话,只慢慢地咀嚼着,吃完一小块后将盘子推得远远的,也不再吃了。
高炎定不知道的是,在南地凡是家中办喜事,准新人都是要吃这糕的。
明景宸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就又斟了两盏酒递与他,并主动举盏与他碰杯。
高炎定笑道:“莫非这是为了后日洞房里交杯酒的预演?”
“你只说这盏酒你喝是不喝?”明景宸美目流转,顾盼生辉,教人不由地沉醉在他眼波里难以自拔。
“喝,你斟的酒我自然是要喝的。”说罢,高炎定再次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明景宸今日有些奇怪,起先冷淡得过分,现下又难得一见的热情,总频频为他斟酒,而他自己也喝了不少。高炎定担心他喝多了伤身,连忙按住他执壶的手,“先前还劝你少喝,怎么一错眼你就喝了这么多,快歇歇,否则明早起来就该头疼了。”
明景宸拂开他的手,拎起酒壶晃了晃,“里头还剩最后一点,既不准我再喝,你能者多劳就都喝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