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高炎定来的时候,明景宸正在给鱼肉挑刺,挑了足足小半碗,然后混着汤汁拌进米饭里递给坐在一旁晃脚丫的小郡主。
一旁的乳母接过碗想喂她,不想明景宸却道:“让她自己吃。”
涣涣凑过去嗅了嗅,又偷瞄了明景宸一眼,噘着嘴似哭非哭。
明景宸面无表情地说:“还要闹么?我这儿过了点连粒米都找不到,更别说糖果糕点的零嘴了。”又对乳母道:“把碗筷给她。”
乳母悄声哄了几句,将小筷子塞进涣涣长着肉坑的手里,谁知小丫头脾气不小,一把打到了地上,小嘴一撇,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全部落在了饭碗里。
明景宸朝见势要哄她的乳母瞪了一眼,然后对涣涣道:“不吃就继续饿着。”说完就要让人将饭菜全部撤了。
这下小丫头更委屈了,哭得满脸通红不说,还直打嗝。
可惜这里不是褚玉苑,没有明景宸的首肯,屋里这么多人谁都不敢上前去安慰小郡主。
小女孩的哭声又尖又细,高炎定站在门外都听得脑仁疼,他没想到涣涣竟然在这里,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明景宸眼尖早就看到他在门口鬼祟的身影,于是冷笑道:“看你侄女哭很好玩么?”
高炎定笑嘻嘻地走进来,“难道要我陪着一块儿哭不成?”
明景宸冷哼了一声,“也不是不行。”
高炎定赶紧撇清关系,“景沉,我可安分守己没惹你,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今日谁惹的你不快你只管找她,可不兴连坐全家的道理。”边说边朝还在抽抽噎噎的小侄女递眼色。
意思不言而喻,叔叔都自身难保,你还是乖觉点好好听婶婶的话,可别到时候还连累了我。
六岁的涣涣究竟能否明白叔叔的“良苦用心”,外人不得而知。
许是明景宸觉得自己挑了半天鱼刺的饭扔了也是浪费,干脆推给了高炎定,“晚膳若是没吃就吃了罢。”
高炎定酸溜溜地说:“她不要的才给我,我就这待遇啊?”见对方要发火,连忙讪笑道:“这饭看着就香,我正饿着,她不吃我吃。”
可一看这小碗做得精致小巧,上头还绘着兔子和萝卜,一看就是专门给小侄女吃饭用的碗。
他一个大男人要是用这样的碗吃饭着实太过滑稽可笑,于是就想把里头的米饭换个空碗来装。可刚要一股脑倒进去,突然感到脚背上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去看始作俑者,对方正喝着茶脸上一丝异样也无。
可按自己对他的了解,误踩的可能几乎不存在,那这一脚又从何说起呢?
高炎定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或许对方也嫌他迟钝,很快又踩了他一脚,别说,比刚才那一脚还疼。
高炎定忍痛瞪他,冷不丁瞧见明景宸朝小侄女的位置飞速地瞥了一眼,他似有所悟,转头去看涣涣,只见小丫头眼泪汪汪地盯着自己专属小碗里的米饭瞧,红通通的眼睛里依稀闪过渴望。
感情这是作归作,小肚子早就饿了。
他立刻用勺子在小碗里挖了一大勺故意对小丫头说:“叔叔现在饿极了,涣涣你真的不吃?不吃叔叔就全吃光光了。”边说边作势要吃。
涣涣急得又开始掉眼泪,从椅子上跳下来扑到明景宸怀里哇哇大哭。
明景宸并不哄她,只偶尔替她拍两下背以免哭岔了气。
许是见掉金豆豆没用,涣涣没哭几声就消停了下来。
明景宸对她说:“要吃饭了么?要吃就自己去和叔叔说你要吃饭,不吃就立刻去睡觉。”
涣涣抹了把眼泪,奶猫叫似的哼唧道:“……叔叔……吃……吃饭饭……”
高炎定如释重负,赶紧把碗和勺子塞到她手里,并学着某人的口吻道:“自己吃。”
涣涣含着眼泪,看看叔叔,看看乳母,最后又看看婶婶,委曲求全地自己吃了一口。
明景宸仍是不说话,却一直抱着她,偶尔夹一筷子小孩子克化得动的菜放进她碗里。
高炎定见她总算安生吃饭了,才笑着问他:“涣涣怎么在这儿吃饭,大嫂呢?”
明景宸道:“她有事顾不上女儿,就先送我这儿来住几日。这小磨人精吃多了糖蛀牙,谭妃禁了她的零嘴,她就开始作骨头,乳母说白天午膳就没吃,在褚玉苑闹得不可开交。”
听他说话时都带上了南地方言,高炎定就知道这人也被小丫头折磨得有点崩溃了。
这时梅姑端了碗米饭和两碟高炎定爱吃的菜过来摆在桌上。
高炎定此时不太想提起与谭小姐有关的事,边吃边故意岔开话题,“珠云呢?怎么没见她?”
明景宸道:“在褚玉苑,那事金鼓应当和你说了才对。”听他这么一提,高炎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珠云是谭小姐的丫鬟,本身也是从谭家过来的。
他像是要坚持些什么,突然冒出句似是而非的话,“派她去做什么!褚玉苑里人手不够的话,王府里总有闲着的人。你都习惯了她的伺候,做什么委屈自己!”
明景宸道:“这话说得奇怪,我不明白。”
高炎定的一口气被他堵得不上不下,差点还被饭给噎着了,他着恼地说:“待会儿我就去褚玉苑和大嫂说清楚,我想与之共度一生的只能是你,不管多了谁少了谁,我都不会改主意。谭婳若出现了又如何?她不愿意嫁我,我也不愿娶她。大不了先前商议的全部作废,我发份邸报昭告天下!”
因他说得激动,连埋头吃饭的涣涣都忍不住抬头看他,梅姑见情况不对,已经带着乳母以及侍女们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