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丝丝缕缕的药香扶风而来,冲散鼻腔一直萦绕着的血腥味,隔着一层绣着仕女图的半透明屏风,郁娘看见一男子背对着她,玉冠绾髻,坐在浴桶之中。
对方后背有伤,血丝已经渗出白色绢帛,想来是旧伤撕裂。
郁娘从方才的那声“主子”,大概猜到眼前这人军职不低,她现学现卖的三脚猫功夫恐怕不够格给这人看伤。
思忖后,她粗着嗓子装作男子的声音道:“回主子的话,奴才学艺不精,是否要奴才为您请裴老先生过来看伤?”
“外面的人更需要裴老先生,不必叨扰他,你过来。”男人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
郁娘心里有些紧张,心道,自己是个救急打杂的,万一包扎不好,出了事怎么办?
她尚在犹豫要不要向这位爷表明自己的身份时,男人又重复了一声。
“过来。”
这声音已有不耐烦,郁娘脚步霎时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闻声本能的向前走去,待跃过屏风,想后悔也已来不及。
只是走近些,她才看到男人双目缚上白帛,似是有眼疾。浴桶中浸泡着药材,药香味正是从这些药材中而来。
她心中的紧张瞬间缓和许多,既然对方看不见,那应该容易伺候。
案几上已经备好绢帛和草药,她对着男人的后背行了个礼,才壮着胆子靠近浴桶。
来到浴桶边,脸颊拂过尚有余温的水氲,看到对方宽阔的肩颈和清晰的肌肉纹路,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羞得通红。
方才太紧张,以致忘记男女之防。
心中忍不住再次庆幸男人看不见,也就少了许多尴尬。
她硬着头皮开口,声音讷讷:“主子,让我先为您揭掉身上的绢帛。”
男人没说话,似乎沉思于事,他后背上的伤是从前胸对穿而来的,胸口绑了一圈圈绢帛,瞧不出伤口的模样。
她撇着头,视线不看男人,半边身子僵着,两只手伸到男人胸前为他揭纱布。
然而她的手刚一碰到男人,下一瞬她就被男人猛然用力拽入怀中。
一柄长剑从身后擦过她的耳垂,直指男人的眉心,他虽然看不见,耳力却极好,抱起郁娘堪堪躲避一击。
长剑砍到浴桶边沿,一时难以拔出,黑衣人便迅速拔出匕首,刺向男人。
郁娘此刻跌落进浴桶里,还未搞清楚发生什么,刚一抬头,脑袋又被男人摁了下去,男人借力翻身跳出浴桶,扯来藤箧上放着的内衫,一边穿衣服一边和黑衣人缠斗起来。
郁娘被摁进浴桶后冷不防喝下一大口药水,浓烈的药草味熏得她干呕不止,一想到这药水还是泡澡水,她就更难受了,忍着胃部的翻滚抬起头,看见营帐内男人在和黑衣人在打斗。
她慌忙爬出浴桶,躲在浴桶后面,还没来得及出声唤人,黑衣人便被男人一脚踹进浴桶。
浴桶经不住力四分五裂,药水哗哗溅出,淋得郁娘浑身湿漉漉,也惊得她一踉跄跌坐在地上。
原先卡着的剑松动,黑衣人趁势抽出长剑,扑向男人。
剑影交错将升起的层层热水氤氲砍得四分五裂,男人不知何时也手持长剑,一一抵挡住黑衣人的攻击,甚至还步步反攻,将黑衣人逼退。
眼见外面的铁骑兵听到声音涌过来,打斗又处下风,黑衣人便想要逃跑,他余光瞥到正欲爬出帘帐外的郁娘,飞身跃到郁娘身边,想挟持郁娘做人质,一看郁娘的小厮打扮又放弃了,转而将郁娘当做挡箭牌,推向迎面刺过来的长剑上。
郁娘吓得尖叫,男人听到声音长剑忽地拐弯,紧忙收回。
黑衣人又一把推开郁娘,郁娘踉踉跄跄撞进男人怀里,黑衣人想趁此间隙逃出去,只是刚逃到帘帐前,被男人从身后一剑穿脑而过。
散发着热气的脑花霎时迸射一地。
郁娘见状吓得大叫一声,本能抱紧怀里的人,身体几乎与对方严丝合缝,开口时声音都带着哭腔:“死……死了?”
男人没说话,双目被白帛遮住,他抬手欲推开怀里的郁娘,不知感受到什么身形陡然僵住。
“你是女人?”
郁娘低下头,看到长褂被药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最近这几日为了能多出乳水,她没有再束胸,现在贴着男人的胸膛,玲珑曲线皆现。
没听到她的回复,他又一把拧住郁娘的手腕冷声逼问:“刺客?”
一波接着一波的惊吓,让郁娘思绪混乱,脑海这时只记得裴元清的叮嘱,在军营里要藏好自己的身份。
她立即否认:“不,你认错了,我是男的。”
大抵是觉得这声辩驳很滑稽,男人唇边溢出冷笑,手掌用力捏住郁娘的手腕,另一只手却直接朝郁娘的嘴巴而去,怕郁娘也像先前的刺客那般含毒自杀。
郁娘腮帮子被捏住,说不出来话,痛得她用力挣扎,地面因着先前药水的缘故,有些湿滑,两人挣扎间竟双双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