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并不着急教授夏椴学识,第一日给了他一张前一日写的字,都是简单常见的;第二日她将所有的小玩意摆了出来,只让他玩,不提醒也不限制他做什么;第三日,她去他的书房坐了半日,将他平日把玩的、喜欢的东西全记在了心里。夏椴每次都很配合,从起初的拘谨到投入到某个作业中,很快便专注起来,每次都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也不催,比起这府中的主子,祁国最尊崇的皇子,他似乎更习惯了去听命。第四日,蓁蓁开始留意这府中的侍卫、嬷嬷和婢女,等再过四日,心中已了然。
蓁蓁虽不习惯陌生人侍奉,但也知道入乡随俗,毕竟这皇子府不是平常人家,能迁就的也尽量去迁就。只是,也不知是她太聪明还是这些侍女和侍卫们太笨,只差将“监视”二字写在脸上了。本以为这是夏椴授意,直到那日书房外,那些下人竟然也如此对待他,她才明白,夏椴的平静与她天生脾性不同,他更多的是麻木生出来的得过且过的无奈。
最后一场雪下完,祁国也暖了起来,冰雪消融的那几日,到处都滴滴答答。蓁蓁已来府中月余,一切都熟悉起来,包括周围的环境。贺之高估了她,她竟用了一个月才将这偌大的皇子府布局及周遭环境弄清楚。她差婢女去请夏椴,说请他湖中泛舟。
蓁蓁先一步到了湖边,在榭中坐了,饶有兴趣地盯着不远处接雪水的婢女们瞧。夏椴唯恐蓁蓁等急,脚步比平日里急了许多,待行至跟前,整理下仪容才进了榭中。知道蓁蓁不习惯婢女和侍卫跟着,他屏退了众人,她不请他坐,他便站着,像听训的学生一般,低眉敛目,甭说跋扈,一点皇子的气概都无。
蓁蓁站了起来,行至夏椴身边,手指轻抬向着接雪水的婢女一指:“这水接来作甚?”
夏椴垂回道:“煮茶。”
“谁饮?”
夏椴抬头迅看了蓁蓁一眼,思忖着回道:“原本仲嬷嬷喜用雨水、雪水煮茶,带得府中之人都有了这习惯。”
蓁蓁歪头一想,问道:“那位架子最大,总将规矩挂嘴边上的嬷嬷?”
夏椴知道蓁蓁是想起前几日仲嬷嬷当着蓁蓁的面“规劝”他对待犯错的下人不可太宽厚的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没言语。
蓁蓁歪头瞥夏椴一眼,移步出了榭,旁边华丽恢弘的画舫不坐,而是多走几步,上了一一艘小舟。夏椴虽疑惑,但却并未多言,见她向自己伸出手,一心想着“师命不可违”,不顾身旁人的规劝,握住她的手也跨了上去。
“弟子不会划船。”夏椴接过蓁蓁手中的浆。
“今儿要学的便是划船,这是教授你的第一节生存课。”蓁蓁说着,将浆往岸边一撑,船缓缓划入水中。
岸边的奴仆和侍卫全都慌了起来,呼喊着请夏椴下船。夏椴战立不稳,踉跄了几下,蓁蓁伸手去扶,顺势将船又往湖中撑了一下:“害怕的话可坐下。”
夏椴却并未坐下,学着蓁蓁的样子,将腿分开些站,聚精会神地找着平衡,不一会儿便好了许多。
蓁蓁盯着夏椴,原本毫无感情的眼神带了一丝温柔和赞许,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观察他,也观察着他周围的人,说什么虎父无犬子,常年的冷落和重伤已经将夏椴所有的希望和进取心全都湮灭,剩下的,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躯壳。他明明很有才气,那无师自通的画作,那一张张宫殿和家具的草图,或许并非大家所为,但就算她这个外行看了都忍不住赞叹。蓁蓁没有做过别人的师傅,但如今,面对这样的夏椴,面对怀才不遇被压抑被控制无法施展的夏椴,她突然想送他一份大礼,这份大礼便是“魂”。
岸上的呼喊声更响了,不一会儿,仲嬷嬷一路小跑地冲了过来,张牙舞爪地命令岸边的人将船拖回。那些人一听就像有了依仗,全都露出来爪牙,便要下水去拖船。
蓁蓁手未停,气定神闲地向有些慌神的夏椴道:“行舟要稳,需撑船之人胆大,需要有足够的定力,还需要有划向彼岸的决心。方向要自己掌握,不然,这舟只会原地打转,被拖回去了亦是回到原点,或者比原点还要退后。你的病远没有那般严重,而你的身高也不似十岁小儿,夏椴,你想想,为何外界会有那样的传言,为何你的父皇深信不疑从未来看过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