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薛殃放了杯,上前一步,摇头道:
“大可不必!”
两人的气氛徒然紧张起来,这位落霞山的大真人眉心紧锁,盯着娄行真人看,对面的剑修分毫不让,直视着他的面孔,冷声道:
“天下之众,自北从南,皆如鱼肉,阿谀奉承,席地而拜,龙鸾潜藏,诸相奉命,莫敢不从!威如魏帝,牧死田亩之间,贵如梁王,溺毙江淮之上!至于齐赵,竟为他人之玩妾,还不够么!”
“堂堂天武之仙裔,骤乎族灭,煌煌中夏之威仪,奉送蛮夷,合天殷州远,于是一山定海中,北海青崖长,便着五门困围守…”
“这天下…还有你等动不得的地方?!”
娄行神色冷峻,与面前的大真人对视,声音低沉,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还不够么?要到了什么地步才够?!”
“你…”
薛殃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话语没有太多的感触,一手按着玉杯,轻声道:
“江南的骨节,李江群这一代已经用尽了,等你娄行也走了,江南岂有一人称得上太阳传人?你觉得我落霞不留情,有时…是你等太执着了,天下之变乃是天下人的选择,至于果位变动,争先求证,也是仙道的必然,岂有指责的道理?”
“李江群的事不必提!”
娄行甩了袖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冷声道:
“我虽然与他走的不是同一条道路,可他也是个真君子,可如今也是算明白了,余下一个紫霂,不知是他不沾红尘,还是为了显得你们仁慈。”
薛殃终于叹了口气,腰间的六枚短剑微微晃动,道:
“不沾红尘才是仙道。”
娄行真人身上的黑白衣袍无风自动,腰间的葫芦也嗡嗡作响,手中从无到有,慢慢虚空持出一把剑来。
此剑色彩银白,不沾半点外界光色,犹如新铸,二尺九寸三分,短柄握在这剑仙手里,所有的色彩中只有一点朱红醒目,正正点在这剑的脊上。
于是狂风呼啸,飞沙走石,秋风簌簌,薛殃腰上的六把短剑同时消失,磅礴的六道彩光冲天而起,在他身后汇聚,皆长三尺,尾部对齐,尖刃朝外,如同屏风般浮在他身后。
这落霞山的大真人语气终于多了几分复杂:
“昔年把酒言欢,却不想你死在我手上。”
面前这剑仙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将那枚葫芦摘下来,轻轻往石桌上一放,便听一声清响,如同翡翠玉珠碰撞,悦耳动听。
这一声未落,便见六道彩色光柱冲天而起,将在天空中呼啸的秋风通通冲散,直入云霄,飞入暗凄凄不见天日的夜色之中,留下六道彩色的尾焰,在天空中灵动地甩动着。
它们在夜空中如同六条彩羽飞龙,扰得天空中的云雾滚滚,又见雷声轰轰作响,转瞬之间这六道庞然大物已经续满了威势,正从高天之上坠下。
薛殃悬浮在夜空之中,脑后彩光重重,晕染开来,一双眼睛明亮如星,玄奥如神明,朱唇微启,一声厚重威严的震动之音在天地之中扩散开来:
“必不小看你!”
地面上的娄行抬起头来,头顶上黑云滚滚,六道彩锋正在往此处汇聚,他望着在瞳孔中放大的色彩,一只手始终按在剑柄上。
“锵!”
一片白光从地界上汹涌而起,荡漾开来,青石也好、残阵也罢,所有断壁残垣齐齐破灭,化为无穷的灰风吹荡开来,太虚中同时响应,出刺耳的铿锵声。sp;“『庚金』”
李曦明便笑着点头,常昀更是心中暗暗一定:
‘明慧也是给了好借口,虽然宗里给的丹药少不得,可若在有心人眼中难免是值得可疑的事情,有个李曦明在这处,也能圆上不少…即使一两次服下什么好东西,疗伤快了,也不叫人生疑。’
……
秦玲寺。
秦玲寺距离南北交界之地很近,如今不属于哪一道释土管辖,只自称为秦玲道统,靠着忿怒庇护,一点彩光传承,讨巧成就怜愍,鼎盛之时颇有些小释土的味道。
如今没落了,寺院也小,冷冷清清,虽然上位的了空怜愍重修了一角,大部分都是当年遗留的废墟,空无一人,鸟雀噪杂。
“啪嗒…”
却见一人在院中踱步,他身穿乌皂两色常服,头戴道冠,腰上系着一小葫芦、六柄小短剑,长面凤眼,自有气度风姿,叫人望而生叹。
他的举动却如同凡人,轻轻把院子里的缺了角的石桌扶起来,将石凳勾起,轻轻抚去了风沙,这才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石壶、两枚小杯。
此壶外表朴素,灵光内藏,往桌上一放,便有阵阵水声。
夜色浓厚,远方的山脉在沉沉的月色之中蛰伏,如同藏在暗雾之中,这中年人等了一阵,便听着脚步声响起,残破的石阶出阵阵细碎的沙石响声。
一位身材高瘦的剑修从外头进来,衣袍为黑白两色,须整洁,腰上同样绑着一葫芦,竟然与对方腰间的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