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抟这回是真惊讶了,问道:“你居然会称呼我为‘您’?真是破天荒,也好,改了性了,不那么讨人厌了。”
何肆愣了愣,后知后觉自己这般与人为善并不对,尤其是眼前之人,他都算不得人。
于是何肆又亡羊补牢说道:“狗日的刘景抟,我操你妈。”
刘景抟面不改色,自顾自地盘腿坐下,等小船稳当一些,这才说道:“其实以前你骂我,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后,我都是心有所感的,我翻了下账本,这些年你一共骂了我四万一千一百三十七次,有三万九千零三十一次是牵连我妈的,说好一日三骂的,你这就有些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了。”
何肆心如平静,实在是生不出些异样情绪,只是说道:“那现在是四万一千一百三十八次了,连累你妈遭殃了三万九千零三十二次。”
刘景抟只是摇摇头,“这十一年来的咒骂可以忽略不计,你就好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你扪心自问一下,骂我,对你对我而言,有任何触动吗?”
何肆想了想,果真摇摇头,这些年每在船身上刻一道记号,自己就骂他三遍,例行公事一般,有时候觉前一天后忘记骂了,当天就多补几遍,到后来自己也记不清了,就好像科举考试的帖经墨义,他知道自己应该这样做,却是并未产生一丝爽感。
刘景抟看向何肆,淡淡回击道:“你妈这千人骑、万人压、乱人入的贱母狗。”
何肆同样面不改色,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叫做齐柔,却是听到这些詈辱,心头并泛起一丝的波动,心如止水。
何肆开口道:“堂堂天老爷,连骂人都要拾人牙慧了吗?这话出自《水浒衍义》,这可并非你妙手偶得。”
刘景抟面带笑意,反问道:“如此,你该了解我的感受了吧?”
何肆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以后不骂了,和你妈道歉。”
刘景抟问道:“不和我道歉吗?”
何肆摇摇头,说道:“你活该!但你妈把你生出来,其实挺无辜的,毕竟她教养不了你成百上千年。”
刘景抟放声大笑,爽朗道:“你尽管骂,这样的骂声,即便声声入耳那又何妨?飘风过耳,不痛不痒。”
何肆就要张口,刘景抟大手一挥,打断道:“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何肆想了想,轻声说道:“可以了……”
刘景抟笑道:“你现在真是冷静得可怕啊,这就是仙人长生久视之后的感受,你能体味一二,也算与有荣焉了,你得感谢王翡,还有你对面这和尚。”
宗海和尚那木偶般的身形也是如同枯木逢春,焕生机,眼里多了几分清明,只是并未动弹。
何肆面无表情,静待下文。
刘景抟说道:“条件和以前一样,咱们就此罢手言和,但我这次不只叫你在梦里度过圆满的一生了,现实中我再额外给你三年时间,其间我不插手,也不会有其他人觊觎你的身子,你自己好好享受,多取几个婆娘,每个都三年两报也是你的本事。”
何肆却是直接问道:“是李且来只能再活三年了?”
刘景抟愣了愣,有些赞叹道:“你聪明得有些叫我惊讶了。”
何肆古井无波,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刘景抟摇摇头,笑道:“你什么也不用做。”
何肆皱眉,几乎确定了自己身上还有可以翻盘的底牌,但自己却想不起来了,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
刘景抟等了片刻,问道:“考虑清楚了吗?”
何肆点点头。
刘景抟终于是显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却听何肆说道:“我拒绝。”
刘景抟面上笑意不复。
何肆轻声道:“你已经没什么可以威胁我的了,我的性命何足挂齿?即便是你拿那些对我而言十分珍视之物作要挟,我所有的亲人,朋友,来相助我的人,但我都忘了,即便是我知道他们都很重要,值得我豁出性命去守护,去交换,但那是何肆的想法,做法,我已经不能算作是何肆了,对我而言,也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了,因为现在的我,可以完全不在乎他们……”
刘景抟的脸色笑意重新扬起,问道:“那你在哭什么?”
何肆泪眼潸然,却是笑道:“因为我高兴。”
刘景抟面露不解。
何肆将跪跽改为箕坐,笑容恣肆道:“我这辈子,终于可以没有负担地放肆一回了。”
刘景抟面色变为阴沉,一字一句道:“你会后悔的。”
何肆点了点头,眼泪愈加汹涌,只是不愿悔改道:“我知道……我一定会后悔的,但即便你是高高在上的天老爷,这天下,总该有个人,叫你无可奈何,叫你无法称心如意,即便这人不是何肆,那也从何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