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虎刚要运足气机大喝一声,忽然双眼微眯,却见南边又是一单薄身影骑马而来,摇摇晃晃,信马由缰。
百步之外,连王宁虎都看见了骑马之人,乔英自然不瞎,马上便要与其撞上照面。
骑马之人看似是个寻常老者,此刻佝偻着腰,伸手抚过身下青鬃大马的马鬃,口中念念有词。
“都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故而好马时运不济好也往往骈死于槽枥之间,狮子骢啊狮子骢,我看你近来却有些死于安乐的意思啊,知道你在南方过的是水土不服的苦日子,可自从何肆少爷将你托付在齐府之后,我又给你请了专门的马夫,好生侍候着,才吃了几月草料麸子,如今载着我这把老骨头,才几百里路,又不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怎地连这点脚力都没有了?”
老人对此并非痛心疾,只是玩笑罢了。
身下这匹江南越州杨氏镖局杨元魁的心头好,全名叫做青鬃步云狮子骢,好似听懂了老者揶揄的话,忿忿回应其粗重的鼻息。
老者笑着摇头,歪头斜眼瞥见眼前恢宏的乔家大院,缓缓直起身板,并没有先一步招呼乔英的意思。
两骑离得近了,乔英虽然没有听清老者说了什么,却是是勒马,足礼数道:“老丈且慢。”
老者也是勒住缰绳,面色还算温和,等候下文。
乔英微笑问道:“老丈可是勒马庄来的?”
老者愣住,倒是对勒马庄的名头倒不陌生,本地一个二流的势力,不足道。
老者笑眯眯看着乔英,问道:“你这后生何出此言?”
乔英听闻“后生”二字,也是侧目,难得有人不会陷入他容姿的扑朔迷离之中,这般有眼力见儿的老人,都不缺真本领,毕竟行走江湖,若是没有眼力见儿的,也活不到这岁数。
他拱手,与其带着几分郑重,“因为您身下骑着的可是一匹难得的宝驹啊。”
老者微微一笑,“眼光不错,看不出来后生你还会相马?”
对于乔英关于自己来历的猜测,也不算无的放矢。
真说起来,这勒马庄盛产“代马”,都说蕃军傍塞游,代马喷风秋,自然少不了与自家老爷的生意有些勾连。
乔英毫不生分,又是笑道:“那可真是缘分啊,我身下这匹曳电驹也是出自勒马庄,价值百金呢。”
老者面上笑意为滞,只是点头,一时都说不出客道话来了,从这匹曳电驹上管中窥豹一番,这勒马庄的马,貌似品相很差呀……
不得不说,自家老爷做的生意,还是那么实在本分,无愧鲁商“信义赢天下”的赞誉。
嗯……
只不过在天家看来,这“本”是“一本万利”的“本”,“分”是“裂土分国”的“分”。
马上两人寒暄,身下青白二色的两匹大马也是对视许久,各自躁动,似乎是陷入了某种王八看绿豆的奇妙境地。
乔英伸出嫩滑无俦的手掌轻抚曳电驹的雪白马鬃,半开玩笑道:“前辈,您看,咱这两匹马儿,似乎有些眉来眼去啊,诶……巧了不是,我这匹儿是母的……”
老者听闻乔英这说媒拉纤儿似的话,面色顿肃穆许多,淡漠且疏离道:“我这匹倒不是母的,可惜了,是骟过的。”
也亏了狮子骢听不懂人话,不然高低得来个马褂牌,展示一下自己才不是什么刀锯之余。(马的劣性作,将前脚抬起,只以后脚站立,称为「马褂牌」)
乔英也不是真缺心眼,当即收敛顽相,行礼道:“在下乔英,家父乔家堡堡主乔远生,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呢?”
老者微微颔,并不惊异,语气平淡道:“老夫复姓闻人,单名一个辛字。”
乔英虽然武功平平,教养却是不缺,思绪一转,含笑道:“原来前辈是山东闻人氏出身,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闻人辛只是微微拱手,面色恬淡。
两人说话间,王宁虎已经提气身轻,飘忽而来,落在两马之间。
乔英见到王宁虎,一缩脖子,这段时日可是被他操练得不轻,已经有些状似老鼠见猫,赶忙翻身下马,谄笑着叫了一声“王客卿”。
王宁虎不咸不淡点头,目光从始至终未曾移开闻人辛。
看到四品一步之遥的王客卿如此严阵以待,乔英眼神一沉,也是暗自思忖,难道与自己谈笑风生着这位前辈,还是位了不得的武道宗师?
闻人辛笑容玩味,问道:“王客卿是吧?这么看着老夫作甚,难道老头面上有花?”
王宁虎略微收敛眼光中的锐利,抱拳行礼道:“在下王宁虎,乔家客卿。”
闻人辛也是郑重拱手,自报家门道:“在下闻人辛,齐家管家。”
两人各自介绍,十分对仗。
同是五品,倒不是着王宁虎的武功能叫齐济高看一眼,只是不能折了自家气度不是?
乔英闻言怔了怔,合着这位只是个管家?
他家教甚严,万不能会狗眼看人低,只是一个管家就够让王客卿如此郑重其事,那他背后的齐家又是何等存在?难道是……?
王宁虎面色愈加严峻,确认道:“可是泰安齐家?”
闻人辛点了点头。
乔英闻言神色一凛。
泰安齐家,不曾名声在外,可这生意场上的事情,乔家如何不知?
鲁商中的后起之秀,家神秘,却是异军突起,其手段之凌厉狠辣,布局之深远高明,让无数老牌商贾都自愧不如,同在辽东做营生,乔家大部分高手宗师都安排在那儿,却依旧无法望其项背,甚至传说齐家那位背靠几大塞王,虽是空穴来风,却也绝非寻常世家门派所能比拟。
“失礼失礼,未曾想是泰安齐家闻人前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海涵。”一旁乔英也是跟着再次抱拳,语气中更多几分敬意,“冒昧一问,不知闻人前辈所来何事?”
闻人辛摆了摆手,笑道:“我家少爷曾在乔家借宿几日,老爷感念乔家待客之道,可谓是炊金馔玉、悬榻留宾,这不是想着礼尚往来吗?叫我也来拜会一番,说是同在山东,以后咱们两家还得多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