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娇接过匕首,没有犹豫,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卫黎初将黑罐捧到余娇的指尖,余娇瞥了一眼那罐子里的东西,几欲作呕。
四枚去足翅斑蝥虫扭曲粘黏在一起,混杂着捣碎得不成样子的虫尸,颜色斑驳,堆积了半罐子,那粘黏在一起的斑蝥虫腹部鼓起脓包,隐隐透出一只通体黑色黏软的虫子,在脓包中蠕动着,似未曾
钻出胎衣一般。
余娇忍着恶心,将滴血的手指搁在罐口,很快她体内那只形状怪异的蛊虫便受到罐子内东西的吸引,从她指尖划破的伤口处蠕动着爬了出来,掉落进了黑罐里。
她体内的母蛊甫一落入黑罐之中,就蠕动着钻进了胎衣脓包之中,余娇亲眼看着那母蛊将脓包中的黑色黏软虫子给一口口蚕食掉了。
这便是所谓的母蛊温和?
余娇看向床榻上闭着双目的程英:“你说子蛊与他的心脏同生共死,那岂不是无法取出?子蛊若是一直留在他的体内,日后岂不是会一直折磨他?”
“这便是师父让我跑到九黎取回这续命蛊的缘故,母蛊吞噬了续命蛊,便有了续命之效,它进入程英体内后,会代替子蛊护持程英的心脉,子蛊便可引出体外,而母蛊虽然留在了他的身体里,却不会作恶,也不会再折磨于他。”
余娇虽厌恶这阴毒的蛊虫,但眼下唯有这个法子能救师哥,她道,“便依你说的做。”
卫黎初将黑罐放在了程英后心的伤口处,那母蛊嗅到喂养它的熟悉血腥味,很快便钻进了伤口之中,隐没不见。
卫黎初又从包袱中取出另一只粗瓷罐,再次打开罐口,放在了程英后心伤口处,片刻后,一只比母蛊要略小一些的怪异虫子爬了出来。
余娇问他:“这便好了?”
卫黎初点点头。
“那我师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余娇往那血肉翻飞的
伤口处又上了药,重新包扎好。
“这……若是伤势无碍,应当很快便可醒来。”卫黎初有些心虚,他忘了问那苗人了。
余娇帮程英将后胸的衣物穿好,语气虽温和却不失强硬,“那就劳烦表哥在此小住几日,待我师哥醒来后再离开。”
卫黎初只得应下,他想起那日在念劬塔里,师父交待完遗言,他问师父,倘若程英并无那一线生机所在,他还要白跑一趟九黎吗?
其实是因他心中怨恨,怨恨程英将师父关在念劬塔十多年,对师父百般折磨,师父竟还要给他留一线生机。
但师父与他说:尽人事,听天命。倘若没有那一线生机,便是连她都不想他活,程英便该命绝。
那时,他还不知师父所说的她是谁,一路找来嘉兴,见到余娇他才明白过来。
“三表妹,你们之间的纠葛不过是小情小爱,我师父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心中大道,我师父纵使不能留名青史,却也不该被人怨怼。”卫黎初没忍住如是道。
余娇转过头看向他,脸上有种复杂到漠然的神情:“为了心中大道?的确很高尚。”
她是想说些什么的,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张道陵的心中大道是为了天下人,的确是高世之德。
可他们的命运纠缠,悲欢痛苦难道只是卑贱到一句‘不过是小情小爱’吗?这与杀一人救天下人有何异?天下人的命是命,那一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
了吗?
“卫表哥,杀一人以存天下,非杀一人以利天下也;杀己以存天下,是杀己以利天下。”余娇淡淡道,“《墨子》第四十四篇,卫表哥该好好读一读。”
听她连称呼都变得疏远起来,卫黎初苦笑一声。
“蒹葭,收拾一间屋子,带卫表哥去歇息。”余娇淡淡吩咐道。
卫黎初走后,她在房中守了一个时辰,程英都未曾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余娇担忧不安,却又别无他法,苗蛊实在超出了她所学范畴,只能耐心等待。
天光大亮后,余娇回房梳洗用朝食,饭后再去房中却瞧见原本安静躺在榻上之人,用被子蒙住了脸。
余娇以为是程英醒了,面露高兴:“师哥你醒了……”
却听到细微的呜咽之声,她一把扯开薄被,看清躺在床上之人竟变成了双手双脚被捆住的云霄,不由大惊失色,拽出了塞住他嘴巴的白布,着急问道:“我师哥呢?”
云霄一脸羞愧,半跪在地,“小姐,程英被人带走了,是个年过半百的哑仆,他武功极高,属下不敌被擒,那哑仆在桌上留了字。”
余娇走到桌边,低头看去,桌上有两个刀痕留下的大字:莫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