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黯淡的眼珠泛着凶狠的光芒,咬着嘴皮道:“他不顾念夫妻之情,不顾念父子之情,也别怪我翻脸无情,我要毁了他,尽我所能,彻底的毁了他。二嫂,我要和他义绝,灭子杀妻,他想做得悄无声息,我要闹得满城皆知!”
孙氏的眼泪,源源不断的涌出,无尽的凄苦和怨恨:“曾经我以为嫁了丈夫,我的一生荣辱都应在丈夫身上,原来是我太天真了。孙家的富贵系于大姐,我的一生,亦系于大姐,细细的牵着一条随时会断裂的线,一崩就断了。大姐一味恭顺,青灯古佛,我要是不争一争,不用几年,就无声无息的化为白骨了,他……不值得!”
☆、宁静
思伽明白孙氏对自己倾诉的用意,也愿意为孙氏效力,出了蓼月居,就找吕氏说话。孙氏那句话没有说错,丈夫婆婆如此厌弃,隔房的人有几分真心,真心又如何,终究自己要挣一挣,不能默默的死在内宅里。
“以往我总觉得三房的人只是眼高手低,目光短浅,原来还是我高看他们了,或是人心变得太快了,我去宣府几年,他们又添了心狠手辣的毛病,简直愚不可及。”吕氏听了思伽的传话,憋不住拍案撒火。
思伽还有一份奢望,低声问:“三弟妹说的那个孩子……”娘家前程尽毁,太子妃出家的本质意义就是被皇家休妻,两项压力累加,一两个月的孩子,保不住自然流产也是有的,存心谋害,父亲谋害孩子,思伽是第一次触碰。
吕氏之前不是干坐着,确实查明白了,叹了一口气道:“孙家现在最强有力的姻亲就是韩家,孙氏原来最该依靠就是丈夫,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娘家,孙氏都会强迫冷静下来,竭力保住腹中的骨肉,怎么会放任自己伤悲到流产的地步。孩子是三天前没的,孙氏现在身上还不干净呢。三房觉得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一提就漏,孙氏可没闲着,身上见红的时候就疑心了,有心算无心,她身边又有几个忠心的人,这事没冤枉他们。”
“他们这么折腾又什么意思。”思伽无奈的道。
吕氏冷嘲骂道:“折腾之前,他们可觉得有意思了,折腾到现在的地步,他们也是想不到的。连枕边之人的脾性都看不出来,老三整一个废物。”
曾经的孙家给三房带来了多大的寄予,现在就遭了多大的反噬。韩昭昉拖着孙氏这个累赘,一辈子无翻身之日。唯一还觉得能翻盘的,就是过一两年,风头过了,让孙氏自然病故,才能甩了包袱。换一个妻子,只要信国公府不倒,韩昭旭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是能唬人的。既存了的私心,孩子来的就不是时候了,韩昭昉再娶,前妻留了孩子,生女就算了,要是儿子就是嫡长子,韩昭昉还有多少择妻的空间,稍心疼孩子的人家,都不愿意姑娘进门就当后娘的。
韩昭昉没有看出孙氏的刚烈之性,没有看出为母的护子之心,没有看出为人的求生执念。三房打算的长远,想得精细,可是却忽略了孙氏是个鲜活的生命,不是提线木偶,不会无怨无悔的按照计划走。在这么丑陋的现实面前,孙氏宁愿轰轰烈烈的以死抗争,揭露丈夫的虚伪。
“婶娘,三弟妹要义绝。”夫妻相杀至此,思伽也是觉得他们还是尽早分开的好。
“孙氏的年纪和阅历,也算少有的聪明了,知道家里谁的心是最软的,第一个就找准了你!”吕氏冷静的道:“韩家的家史上,休妻都没有,怎容得下义绝。人活一张脸,为了脸,家里是不会答应的,就是三房也不会同意,不然他们也不会把事情搞的这么僵。而且,你看孙氏自戕到现在,孙家一个人也没来呢,孙家除了孙氏,还真没有一个有刚性的。”
孙氏的管事林嬷嬷一天不在,就是去孙家搬人了,现在人还不到,意思明显了,孙家是要把女儿硬塞在韩家,死也要死在韩家。思伽回头一想,更为孙氏心寒,孙氏参透了,孙家还在蹉跎,这是舍不得与韩家撕破脸。不是与三房,而是整个信国公府,韩昭昉也正是凭借了背后的韩家,才敢那么磋磨孙家的姑娘,思伽不由阵阵恶心。
吕氏看思伽脸色泛白,软和了语气道:“命苦的女人太多了,遇见一个看看就罢了,别太不平了,没得呕坏了自己。”
思伽深呼了两口气,道:“不能义绝,就退一个办法吧,我现在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孙氏和他们早隔开的好,免得闹出更大的事情来。难道为了所谓的名声体面,韩家已经无情了,还要失义吗?盯着我们家的人,有几个是傻子。”
吕氏笑了笑,道:“孙氏聪慧,原就是这么想的,先抬高了价码,才好让人砍价呀。老太太她们还是明理的,后天就回来了,这个时候孙氏这么死一死,三房之心昭然若揭,原来的那点想头还敢吗?自然不能了,孙氏命是保住了,至于后面,三房的确翻脸无情,韩家却不能落井下石,哪怕是为了面上好看一点。”
义绝,韩孙两家地位不平等,孙氏根本拿不到官府出证的义绝文书。退一步是什么,和离?休书?孙家的太子妃倒台没一个月,孙家的姑娘就遭休弃?孙氏的意志不重要,韩昭昉也不值得维护,而是韩家不能担这样见风使舵的名声。
两日后韩家送陵的女眷回来,魏氏一向多病,劳累大半个月,是抬着回来的。郑氏徐氏换过衣服就去见了卧病的孙氏,再请孙家的人过来相商。五月底,孙氏拿着嫁妆和韩家添加的一笔产业,拖着未及痊愈的身子住到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养病。
豪门大户就是这样,里面烂得都臭了,臭得外人就能闻出来,光鲜的脸面还是要撑着,那层皮撕和不撕,区别太大了。
入了六月,天气渐热,按照大夫的说法,预计是六月下旬,中旬也不一定,更早的,可能号发动也未可知,也就是说,六月每天都在预产期。
思伽看着孙氏临行前送来的一个牡丹红牡丹纹的纨扇套发了一阵呆后,眼皮缓缓垂下,就入睡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柔柔的有微风拂过,思伽带着浅笑睁开眼睛,果然看见韩昭旭单穿了一件浅青色单袍,松松的系着腰带,露着半个胸膛,斜靠在思伽的右上方,拿着一柄大折扇缓缓扇凉。
思伽揉了揉眼睛,带着绵绵音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是昌平伯启程赴贵州的日子,韩昭旭前去送行,原来五月就要动身的,太子事情一出,所有的政事全部往后拖。邱熙六月中旬接手贵州都指挥使,和沈葳交接几天,快的话,七月上旬沈家就能回来。回来后的位置嘛,还不好探秘,官员正在大调,依照惯例,方面大员变京官,品级得低一极,三品。能全家挨得近近的住,思伽梦里都笑着,也不苛求娘家的高官厚禄。
“才回来,洗了澡,看你睡觉呢,瞧你睡得不安稳,颈侧出了一层细汗,原想献个殷勤来着,倒是把你扇醒了,热吗?不热我就不扇了。”韩昭旭停了手腕的动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