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越府和贵阳府是邻府,沈家来贵阳的时候,从平越府到贵阳府这段路,毫无压力,走走停停,花了四五天,现在重走这条道,就不那么轻松了,出了贵阳府的地界,为了隐藏行踪,避免遇到官道卡上的排查,也是为了争取时间,官道都不敢上,直接走捷径,抄小路。
驾马的三个车把式已经是多年的老手,马车上直接铺了厚厚的被褥,无奈车驾的太快,路实在是太破烂,赵氏五个多月大的身孕,一手扶着车壁,一手护着肚子,实在禁不住颠簸,脸色愈发苍白。
思伽自己也是辛苦,把娘的不适看在眼里,更加心疼不已,想起很多年前,离开京城去严州府的路上,娘也把自己抱在怀里,如今正是乌鸦反哺的时候了,思伽便想去抱在母亲,愿望是好的,怎奈得,试了几次,年纪尚幼,力气还小,根本于赵氏无益,最后终于想出了傻办法,把在外面骑马的惟俊叫进马车里来,两个人一左一右的环住母亲,母亲撞在人体身上,也有个缓冲。
赵氏自然是心疼一对孩子为自己受的罪,不过也顾忌着未出世的孩子,便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咬着牙关,由着俩个孩子抱着,夹着自己。
一行十几人,一路上只有吃饭更衣的时候歇一歇,吃食直接啃的是早准备好的干粮,韩昭旭还是顾忌了沈家的女眷,方便的时候让随从到附近的农户里讨来热水喝。
这样子日夜不停的赶了一个昼夜,在第二天,天大亮的时候,终于赶到了德贡土司的官寨脚下,当重重的官寨大门从后头关上的时候,思伽才从那种被一群疯狗追赶的恐怖中稍回心神。当阿幼朵投以思伽久久的安慰的拥抱的时候,思伽睡着了。
这一睡也没有多久,缓了缓精气,不到两个时辰就饿醒了,思伽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人拆了重组过一样不得劲,由着一旁守候的侍女捏着活动着一身筋骨,阿幼朵已经满面笑容的进来,爽朗的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晕过去了,原来是睡过去了,你呀,这么点时间都熬不住,下回可要好好练练。”
人与人相处讲究投缘,思伽和阿幼朵相识一年多,前后只见了七八回,已经是自在随意,随性送了个白眼道:“哪里有什么下回,魂都吓死在半道上了,我娘怎么样了,还有我祖母,我先去看看他们。”
阿幼朵拦道:“你先吃点东西吧,你家里人都好的很,除了你,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你家里人都吃了饭在补睡呢,我阿嫂多细心,请寨里的大夫给每个人都把过脉了,大家都有点累伤了,你阿妈……你阿妈有点动了胎气”,看到思伽将要变脸马上道:“不过喝了安胎药就该没事的,大夫说你阿妈能保住孩子的。”
阿幼朵这个朋友难得在于什么好话坏事都藏不在心里,直来直去,正是思伽欣赏的地方,揉揉酸涩的眼睛道:“谢谢你,还有,谢谢你们家收留我们,大恩不言谢……”
阿幼朵一拍大腿,哈哈而笑,直言道:“你说什么扭捏话,我们两家本该如此呀。哈哈,过不了几天,旺波家的宣慰使就当到头了,被他们霸占了几十年我们德贡家也该连本带利的收回来了。”
这时,有侍女端来午饭,思伽一闻到饭味就自动分泌出唾液,确实是饿的厉害,也就不顾阿幼朵,先吃起来了,阿幼朵没有离开,食不言,也没有找思伽说话,就是坐在一边看着,顺便也吃了几口,等到两人漱了口,洗了手,阿幼朵还不离开,突然道:“护送你们来的那个男人好英俊呀,哪里来的?”
韩昭旭自己不说明身份,思伽也不好开口外道,大哈哈道:“他帅吧,帅也没用呀,你看得见,吃不着。”阿幼朵大思伽两岁,家里已经在给她满苗族的物色夫婿了,阿幼朵还和思伽说过她未来丈夫的头三号人选,所以思伽在这方面打趣她是没有压力的。
阿幼朵反诘道:“你把他吃了,我没见过汉家男子怎么好看的。”
思伽噗次一笑,正经道:“不好消化呀。”
阿幼朵认真的道:“我抱着你的时候,你突然间睡过去了,我一时不备,你差点就滑了下去,当然,我还是有这个力气扶住你了,不过我正好看见,那个时候。”
☆、攻寨
吃了饭,和阿幼朵闲聊了一会儿,思伽又困了,一天一夜的奔波,睡眠还没有补足,自然是回到被窝补眠,这一睡,再次醒来,就是黄昏时分了。给自己捏过手脚的侍女,因为官话说得利索,就拨给自己使用了,等思伽在她的伺候下梳洗好了,惟佑不请自入的进来,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道:“妹妹睡饱了,我特地来告诉你好消息,爹四叔,大哥已经到了!”
在出逃路上的时候,沈家小的小,老的老,孕妇的孕妇,路上真是遭罪,阿土年纪幼小,从来没有吃过苦头,睡不能睡,吃不好吃,直接哇哇直哭,龚氏心疼孩子,也是心疼婆婆和大嫂,曾经要求韩昭旭在路上歇一歇。韩昭旭直言相告道,普定府情形严峻,拨给沈葳分派的粮食除了前头的几袋是粮食外,其他的都是草料和沙石,就等着拆开分发的时候,怂恿当地民众,激起愤怒,趁着混乱好进行暗杀,沈葳明知是局,已经十面埋伏,也还坐在普定府没有逃离,就是在给沈家女眷争取转移的时间,韩昭旭来时,双方是约了时间的,同时,沈家女眷从贵阳出逃,沈葳他们从普定出逃,目的地都是德贡土司的官寨,路上隐蔽行踪,早一刻到达安全地点,不仅是保自己的命,也是给沈葳他们争取安全的机会。韩昭旭如此一说,沈家的女人哪有不明白的,家里的男人们在前头是拿命拖延时间呀!之后再苦再累,也没有在路上提要求停一停,沈葳一路,从普定府逃到德贡土司的官寨,中间要甩了跟踪,躲过刺杀,穿越安顺府,贵阳府,路程多了一倍不止,比女眷们要走的路艰难数倍。
思伽大喜道:“什么时候到的,都不喊醒我,明明知道我这心悬在这里呢。”
惟俊无辜的道:“他们申时初才到的,我和你一样呢,还在睡觉,我也还没有见过爹爹大哥他们,和咱们一样,他们一路也是马不停蹄,两天一夜没睡,到了寨子就扎头昏睡了,现在都还没有醒呢,不过晚饭的时候,我们一家终于能团聚了。”说到一家团聚,惟俊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人已聚首,大劫未过,心也能偷出片刻安宁。
两兄妹养好了精神,齐齐去见长辈,丁氏赵氏还卧在床上,丁氏五十好几的人了,比不得年轻人,虽然没有大碍,精气神也要缓好几天,现在说话还有气无力,赵氏,是大夫要求的卧床,阿幼朵原来用词还是含蓄了,赵氏□有点出血,已经有早产的预兆,不到六个月的孩子早产,是活不成的,所以大夫也是一再交代,千万不能再出血了,按方吃药,还要严格按照规定的姿态卧床半个月。思伽虚趴在赵氏的肚子上,精心聆听,胎儿砰砰的心跳声还在,愁苦之心稍得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