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伽也接过两回圣旨了,这回的圣旨竟比上回降罪夺爵的还长,先叙了沈家祖上随太祖从战的功绩,还揭疮疤的说了沈老爷子在战场上的军事错误,是以皇上是赏罚分明的,最后念在沈葳十年为国效力期间,恪尽职守,评级优良,是个可造之才,又有过一段伴驾之情,逐破格录用沈葳为贵州都司正六品经历,限五月之前到达贵阳。
一推费解的生涩用语,思伽强打气精神来细听理解,还不及反应,就跟着家人呼万岁,叩头谢恩。
沈葳接旨后,又笑着与天使寒暄,时至午时,如果方便还请喝杯水酒再走。天使言语客气,笑言道沈大爷有本事,当年的事多大发,这才几年,就重获了皇上的青睐,酒是不喝了,内宫人不好和外臣接触。沈茁见机忙塞上红包,对方很自然的接了,匆匆来匆匆去。
一行人送出去了,何景年才上前打头,恭喜岳父重获官身。饭是吃了半顿,但是现在又不饿,实在没有接着吃放的心情。思伊拉了何景年的衣袖使眼色,何景年会意,反正回家禀告后,还要来岳父家恭贺,今天就先告辞回家,不在岳家杵着了。
惟佑送大姐夫出门,左右街坊好奇的围了一圈,都是宣旨人走后才出来看热闹的。惟佑看着大姐夫上车离去,对着街坊笑着一拱手,就回屋了,一踏进丁氏院落正厅,便听丁氏焦急的道:“怎么哪里不好放人,非安排到荒芜偏远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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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
大梁改革大周的地方行政区划,把一级行政区“路”改为“承宣布政使司”,简称“省”。省下再设州,府,县。全国疆域划分为两京,十四布政使司。在一级行政区省府设三司,都指挥使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分管军事行政司法,原则上,三司相互独立,互不干涉。
贵州承宣布政使司的三司设立于贵阳府,丁氏把贵阳府称为“荒芜偏远之地”实在是说的严重了。但是,贵州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穷了,穷的十四个布政使司排排坐,贵州几乎年年排最后。同为省府,贵阳府别说和杭州府比肩,就是和严州府比,也是远远不如。这不是随便说说,有各省历年来的户籍统计和每年上缴国库的钱粮为依据。拿浙江,贵州做比,贵州的行政面积是浙江的一倍半,浙江人口两百二十多万户,一千多万人,贵州人口五万多户,三十多万人,不过这个数字少数民族和军户不在统计之内。每年缴纳给国库的钱粮,浙江□百万,贵州能自给自足,不要每年请朝廷调拨钱粮就很不错了。太宗年间,有人考中了进士被分配到贵州做官,最后,剥夺了进士资格也不愿意去贵州赴任。
沈家众人已经从封官的兴奋中回过神来,特别是老弱妇孺,长于大梁富饶繁华之地,对贵州那片子地方有着天然的轻视及恐惧。
“拿命拼了,安排了个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丁氏瘫坐在乌木春字八宝纹圈椅上,垂头叹道。去年六月儿子出远门的时候没有透露给丁氏是去干什么的,但是,丁氏又不傻,韩国公点为巡盐御史,沈葳跟着他干做了什么猜也猜的出来。如今圣旨以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外面日头西转,明丽温润的光线,透过新糊的浅翠色纱窗,流淌在沈葳浅绛色的长袍上,淡淡的落在他脸上,身上,英挺的眉目,越发显出坚毅之色,冷静道:“先太祖之子,平恩侯养子,天潢贵胄之身,尚能从征西南,平定贵州,云南,广西三省,镇守西南十五年,累功封为黔王,世袭黔国公爵位,世代镇守云南,沈家的晋升之路,也要从荆棘之地开始。”
黔王郭英,实为赵英,乃太祖与结髪之妻孝慈皇后之子,孝慈皇后娘家调零,唯一的兄长平恩侯无嗣而亡,太祖不忍孝慈皇后娘家断了祭祀之人,便把于皇后所出的三子过继在平恩侯名下。赵英出继,纵是太祖与孝慈皇后的嫡子,也是剥夺了成年封王的资格,硬是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挣下了一等亲王爵的功名。不过临终之前,上表至兄长太宗云:终是出继之人,无功非赵姓不可封王爵,逐我去之后,爵位应收回。太宗纳其遗言,改封黔王之子为黔国公。
丁氏不是不通情理的愚妇,相反,在家族大业面前的还相当的开明通达,之前只是纯属嘴上抱怨,圣旨已下,是从来没有想过抗旨的,看着一大家子,无奈的道:“如此大家都收拾起来吧,家里面仅剩的产业要安排上忠心的人手,好生经营着,府里仆人也要选愿意跟从的,还有随带行李,样样都多多的备起来,也不知道贵阳穷成什么样子。还要快点收拾妥当了,都说西南之路比蜀道还难行,我们又没有去过,这期限不到一个半月,这一群女人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定期走到。”
沈葳倏然跪下,其他人看到沈葳咋然跪了,哪里还有站着的,沈葳对丁氏道:“贵州之地群山环绕,土地贫瘠,物产匮乏,交通闭塞,便是省府贵阳,也是依山而建,进门是山,出门也是山,且西南之地,民族杂居,民风剽悍,此去一路山高路险。儿子不孝,不能给母亲挣得一个安逸之地,儿子怕母亲在贵阳府生活多有不宜,不如留在老家,儿子赴任后,把大姐接上来,与母亲相依为伴。”
厅内一时肃静,丁氏辛酸,抹抹眼角的泪花,道:“赵氏,把大郎搀起来,有话说话便是,一家子骨肉,跪着干什么。我儿一片纯孝,但是此事万万不可为。你们为官的,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一个寡居之人,夫死从子,你如今就是我唯一的依靠,我不随你居住,和和离归家的女儿在一处,不是给别人留下攻讦你的借口,这种话万不可在说了。”的确,寡母不和独子居住在一起,难保没有好事之人给沈葳生搬硬套上齐家不清的污点。
“儿子多谢母亲体谅。”沈葳声音轻颤,已经站起来,丁氏让大家各回座位,接着商量大事。
丁氏叹了一口气道:“老三这次春闱也不知道能不能中个进士回来,我们只能在路上等消息了,给京城去封信,说说这里的情况。”
“是。”沈葳收敛情绪,平静道:“儿子再写几封给京城旧交的书信,若是三弟中了进士,这些信便用上,有岳家和几个世叔帮衬着,盼能早日授上官职,若是这科不中。科举文章的事儿子也不懂,让三弟自作打算,不管是在京城读书,还是回到老家来都随他意。”
丁氏点头道:“还有芯儿,你再给她送两个可靠的人过去。我们一大家子走了,此去贵州,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她一个独居之人,身上又有钱财傍身,就怕被人欺负哄骗去,山高路远的,也不能时时照拂她了。”
沈葳认真道:“此次承蒙皇上既往不咎,重新启用于我,也是沈家祖先庇佑之德,我想着,临走之前,我们还该去淳安县祖坟扫墓祭拜一番。到时候,大姐的事,我再细细为她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