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九月初八,天刚擦亮,思思就被唤醒。生病的采苹回来了,给思思穿了一件浅碧色软葛单衫,外面披了一件薄薄的秋香色的织锦披风,脖子上挂了枚羊脂玉雕卧佛,头上挽了两个圆圆的小鬏鬏,抱到内院的马车边。赵氏穿了一件木兰色绣芙蓉的外裳,戴了一套样式最简单的银饰,接过采苹手里的思思,和莫嬷嬷上了一架三匹马拉的石青色布盖的马车,后面当然跟着很多人,拿着很多东西。思思知道,是要去寺里祭拜一个和尚,感谢他在这个身体刚出生七天和三个月病危的时候出手医治。昨天,赵氏和思思念叨的时候,思思心里还排揎过,该不该感谢还有说法呢,如果他当时撒手不管,我还遇不到穿越这糟心的事。
九月的天气还有点热,马车的窗户格糊着烟青色的纱窗布,再垂挂了一张粗织竹帘,车里暗,车外亮,能透气也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马车一路行来,驶在贵族区,道路宽敞广阔,围墙坚硬高深,四周静静悄悄偶尔遇到几辆同样豪华的马车,难得看到个正门,一双乳白石狮子雄于府外两侧,三间三启门红木铜环,应该也是一户有爵之家;经过商业区,有茶坊、酒楼、银号、书局等等,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无一不有;平民区,房屋鳞次栉比,拉人力车的脚夫、挑着扁担的货郎,挎菜篮的婆妇,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儿,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到这辆马车驶来都知道远远的避到一边,天子脚下,一般的平民也有些见识。从东道西,房屋一处比一处矮,道路一处比一处窄,人一处比一处多。思思忽而想到了一幅名画《清明上河图》,学校的图书馆里挂着一幅二十来个平方米的特大版,以前经常去看那幅画,现在倒成了画里的风景。一时间前世今生,重重叠叠,光怪陆离,竟是不知道我是谁,谁是我!
赵氏一直细细观察者外面的景物,对莫嬷嬷说:“一路行来竟未有往日七八成热闹,天子久战在外,不是吉事。”
“大奶奶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莫嬷嬷忙到,“为了平定北疆,太祖太宗亲征了多少次,哪次不是凯旋?圣驾在前,将士们自然奋勇杀敌。”
“嬷嬷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整整六个月了,战该打完了,朝廷可没有那么多大军过冬的军需。”
“是呀,不管打得怎么样,一个月后总要班师,总不会在北地吃雪”,赵氏是莫嬷嬷带大的,故嬷嬷在私下无人时说话也随意些,“小姐想大爷了,你们成婚八年,还没有分开那么长时间。”
赵氏脸微微发红,害羞又大方的道:“大爷平时在西山大营和皇宫里当差,三四天乃至半个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这六个月了……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的山路,才到了目的地。华严寺坐落在玉翠山的半山腰上,不是名刹古寺,四十年前还是一座破庙。寺庙也不宏伟,只有一座大殿供奉了如来,观音,文殊,普贤,米勒无尊菩萨,两侧各一钟楼。庙里不接受女眷过夜,离城门又远,香火不旺。
赵氏与庙里主持寒暄一阵,让采桔捐了香油钱,就和莫嬷嬷从左到右给每一处菩萨都敬了香,磕了头,暗自也乞求外面男人平安。
一行人出了寺庙便向一边山坡而去,沿途都是枣树药田,直看到一处坟茔,停了下来。思思看了墓碑,认得字,知道只是一处衣冠冢。赵氏亲自打扫了墓碑,后面的杂草由心腹的婆子除了,两个大丫鬟采迎,采桔传的祭品,摆在墓前。祭品中除了了四鲜果,四干果,十二碟素菜,还有十二碟荤菜,一坛子上好的竹叶青。思思转头看了看赵氏,没有出错,难倒这里的和尚没有酒肉戒,还是沐讲大师是一个像鲁智深一样的花和尚。几年后,思思才知道,鲁智深那能和沐讲大师相提并论。
赵氏虔诚的供了香,念了经。莫嬷嬷也抱了思思跪了三跪,嘴里还念叨着大师在仙界要庇佑姐儿平安顺水。半个时辰后,命整理了祭品,赵氏把竹叶青洒在墓前,婆子又传了几箱子祭礼和手抄佛经,一一烧化了,最后是培土,赵氏亲捧了一杯泥压坟。
折回路上,众人也不回华严寺,而在一处凉亭里歇了脚,几个健壮的婆妇去打了枣,取了水,采迎煮了茶,采桔服侍赵氏简单梳洗一番。在亭子里吃点心,众仆人也私下里啃了干粮。休息两刻,赵氏派了人去与华严寺住持告辞,一众人下了山,前往沈家的洗脚别庄住宿。
晚上,思思和赵氏睡了一张床,赵氏已入睡了。思思在感慨,第一次出门,真实的感受到了自己是到了古代。算前世的时间,结束了期末考,今天到家了,该和妈妈一起吃饭,在被窝里聊学校的趣事。十天来,赵氏对自己的女儿是挺好的,每天都要过问她的吃食,穿衣,睡眠时辰,有空也是放在身边自己带,发觉了女儿的一些异常,以为是受了吓或是开智了,更是精心呵护,两个儿子都靠后了。
上下五千年,来来回回的人亿亿万万,思思看着赵氏的睡颜想,你若不嫌弃,我就是你的女儿了,莫辜负了这番异世而生的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
☆、通房
吃了午饭,赵氏怕孩子马上午睡积食,就把他们抱到炕上玩,自己在一旁笑盈盈的陪着。
伽姐儿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珠子,一颗颗的摸来摸去,也看不出什么材质。俊哥儿昨天得了一副新的七巧板,新鲜的时候,正在摆弄,估计是会玩了,就做到伽姐儿身边,小大人一样,要叫伽姐儿怎么玩,这块怎么摆,那块怎么摆的说着。
伽姐儿对幼稚的玩具哪里瞧的上,低头继续摆弄珠子。
俊哥儿说着说着看伽姐儿看都不看他一眼,声音也小了,还带着委屈,抬头找娘。赵氏走过来,怜爱的摸摸他的胖脸,“俊哥儿是当哥哥的,要让妹妹的,娘在傍边看你摆好不好?”
伽姐儿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好几次都不搭理俊哥儿,人家只是个三岁多的孩子,想找个同龄人玩而已,就当哄哄他,就去抓了七巧板过来。
俊哥看见了,马上高兴起来,两颗小脑袋埋在一起,欢欢喜喜的一起摆弄。
小丫鬟禀告,“三奶奶来了!”
三奶奶何氏,娘家祖上一直读书,出过几个秀才举人,至到何氏父亲,出了第一位进士,元和十八年二甲第二名,现阖家在成都府知府任上。三爷沈节要从科举出,侯爷就给他找了个进士岳父。何氏长的只是秀气,胜在脸皮子白,性子温婉,和三爷还算恩爱,进门五年,育有一女,沈思侬,今年四岁。
赵氏让丫鬟大一双儿女抱到内屋去,整了整衣服就要出门迎接,何氏已经扶了大丫鬟习书的手走进来,赵氏接了何氏,请她入座。
丰儿新泡了两碗茶来,先递于何氏,再把赵氏的茶换了。赵氏才道:“三弟妹怎么有空来我屋里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