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说来就来,说走倒也快。
十来分钟,乌云挪去了别处,暴雨只剩一地的潮湿。
倪星桥走出便利店之前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过去,紧张又生疏地买了一包烟。拿着烟出门,突然想起没有火。
他又折返回便利店,花了一块钱买了个打火机。倪星桥第一次喝酒是因为想姚叙。第一次抽烟也是因为想姚叙。
他躲到巷子里,背靠着湿乎乎的墙壁,面无表情地抽出一根烟,笨拙地放在了嘴边。
倪星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没有人的小巷子偷偷抽烟,可是他试过了,不管做什么都缓解不了自己对姚叙的想念,只剩下这一个办法还没试。烟点燃了,呛得倪星桥咳嗽了好几声。他皱着眉,有些嫌,但还是再次放到了嘴边。他学着大人们的样子用力一吸,这一次被呛出了眼泪。
那感觉实在难受,可倪星桥却突然之间尝到了甜头似的,自虐一样大口大口地吸烟,呛得自己眼睛通红眼泪直流。
他靠在那里抽完了一根烟,感觉已经耗尽了自己的精力。
倪星桥走出巷子,继续往前。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想回家,也没别处可去。
只是这么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走,他打算再看看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毕竟再过一段时间,他也将要离开。
在他看来,姚叙只有两个去处,要么安城,要么山城。
倪星桥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信心,觉得对方就在他周围。
闭上眼,他闻到的雨后花香,姚叙也一定闻得到。就这么走了好一会儿,走累了,倪星桥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哪儿。
又是一条巷子,房屋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砖墙都有些斑驳。
右手边的电线杆上贴着脏兮兮的小广告,左手边是一排店铺,距离他最近的是一家纹身店。店名他不认识,也不知道是哪国的语言。
但门口挂着的小牌子上写着一句话纹身是灵魂的隐喻。
倪星桥驻足看了很久,然后迈上台阶,走进了那家纹身店。
当他再出来,天已经快黑了,从此,他手臂内侧多了一句话。用法文写成的诗。monameeterne11e,observetonvoeuma1gre1anuitseu1eet1ejourenfeu。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他走进这家纹身店的时候,并没有想好要纹什么,而当他坐在舒服的沙上,喝完了店长姐姐给他的冰镇气泡水,也讲完了他对一个人的等待和思念,店长姐姐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给他。
那是法国诗人兰波的诗集,店长姐姐翻开,指出那句诗。
而倪星桥,喜欢这诗,也喜欢这诗的名字。“兰波的《地狱一季》,”店长姐姐说,“年轻的兰波与诗人魏尔伦相爱,张扬放纵,恃才傲物,两个人都是天才也都是疯子,魏尔伦甚至因为兰波要离开,开枪打了他。”
倪星桥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倚在桌边的店长给他讲这诗的由来。
“之后魏尔伦入狱,兰波独自返回法国,写下了这诗。”
倪星桥对这些诗人毫无了解,他只是曾经听说过兰波。
但他对这句诗着了迷,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心灵写照,他的灵魂始终注视着姚叙的心——尽管对方在他不知道的远方。
倪星桥从小就怕疼,小时候他跟姚叙一起打疫苗,人家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却能哭上半天。
可是这一次,他竟然为了姚叙,忍受几个小时的疼痛,让那句诗永远地留在了自己手臂内侧。出门时,倪星桥觉得他纹的不只是一句诗而已,更多的是他对姚叙无处泄的感情。
这感情在看不到尽头的等待和未知中,已经逐渐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
八月底,倪星桥踏上了前往山城的火车。
在他走之前,差一点就死在戚美玲的刀下,要不是路过的大爷帮他拦了一下,那利刃就从后面插进他身体了。
倪星桥当时真的被吓坏了,大脑一片空白,恍惚中他觉得自己看见了姚叙,可是还没站起来,人就先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什么都没有了。
那之后戚美玲再没出现,倪星桥也不想知道她去了哪里。
劫后余生,倪星桥终于要去山城了。他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黑色的双肩书包。行李箱里放着他的一些衣物,还有姚叙留给他的那些信。
黑色的双肩书包就是姚叙的那个,里面是他的录取通知书。
倪星桥是个很喜欢依赖别人的家伙,然而这次到远方读大学,他拒绝了爸妈要送他去的要求,一个人踏上了火车。
林屿洲跟他说好,会来接他,让他放心大胆地到山城。
一路上,倪星桥戴着耳机听着歌,一遍一遍地幻想当他下了火车,姚叙就站在出站口笑着等他跑过去。
倪星桥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姚叙说,他要抱怨,要训斥,也要诉衷情。
他现,每一个爱而不得的人都是诗人,开口就能说出刻骨铭心的诗句来。
他一点点构筑自己的信念,坚信姚叙就在山城等着他。
然而当他下了火车,在人群中搜寻,却只看到林屿洲站在那里,手里提着肯德基的袋子吃得欢。“你什么意思啊”倪星桥说,“我以为这是给我的。”
“是给你的。”林屿洲说,“我帮你吃个鸡翅而已。”坐了太久的车,倪星桥觉得腿都肿了。林屿洲把肯德基给他,又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你这边进展得怎么样”倪星桥问他,“睡到6哲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