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员工培训上,原一苇和高穹,还有另一位向导都看过里面的资料,但周沙没有看过。
她一直没办法看,此时也只能注视着章晓的神情,片刻后将视线转开,盯着办公桌上的一盆小仙人掌。
陈麒的尸体最后是请了殡仪馆的人过来收拢的。
保护域里的东西并不多,他们收拢结束之后,花了很多时间去清理架子和墙角的缝隙。
那几张照片太惨烈了,章晓闭上眼睛,迅将它们放回文件袋中。
文件袋里的另外几份资料是事件的调查报告和后续通报。调查报告上全是“未能查出”,唯有“事故责任人”一栏上写着陈麒的名字。剩下的通报也都是与陈麒有关的,他没有正确判断形势,他疏于练习,他的精神体无法挥出原有的能力,他没能保护所有的人,他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讯息。
陈麒被开除党籍,削去一切职称,他负起了81事件的全部责任。
最后一份文件是当日进入保护域的人员名单。
外勤小队一共十个人,陈麒的名字在最前面。而在保护域里面的有三个人,分别是应长河,陈宜,和周影。
周影是当时陈氏仪的管理者,是她启动了陈氏仪把小队的人送走,并且在规定的时间内将他们传送回来。
周影的名字后面还有一个括号,里面写着四个字:陈麒妻子。
章晓抬起头。他捏着这份名单,手指微微颤。
“师姐……你妈妈……”
“嗯。”周沙点了点头,“当时管理陈氏仪的人是我妈妈,她是个和我爸爸一样厉害的向导。”
章晓说不出话。他把这些文件收拢好,叠放平整,小心地放入文件袋,再小心地封好。
那位因为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障碍,所以最终离开国博的管理者,原来是周沙的母亲。
“我跟她说我要在这里工作的时候,她生气极了。”周沙说,“气得要跟我断绝关系。我自己跑来北京,有三年没见过她了。”
周沙神色非常平静,她晃了晃脑袋。
“她不喜欢这里,非常不喜欢。出事之后的两三年里,她甚至不能走进类似保护域这么大小的空间。我让她很伤心。她希望我以后找一个普通人,结婚生子,平稳工作,但我好像又没做到。”她伸出手指绕了绕自己的头,“肯定要把一苇介绍给她的,不过还是得再等一段时间吧。”
“师姐……”章晓出生问她,“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这里生过这样的事情。”
“如果我不来,永远不会再有人查了。”周沙敛去了笑意,目色沉静,“责任认定已经下来,我妈又不能继续在这里工作,除了我之外,不会再有人对过去的这件事感兴趣。你也看到了,事故认定里说得很清楚,这是一个意外,完全是因为我爸回程时没有使用精神体保护住所有人,才导致他们被乱流卷走。我不信的。我妈妈,陈宜,还有应主任都说,我爸当时留下过那句话,但是责任认定根本提都没有提。我不做没人做了,无论多难,我都要来。”
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难以走入保护域。当时文管委只招了两个人,她,还有原一苇。
原一苇是那时候开始和她搭档的。无论是否有执行任务的要求,他每天都会陪着周沙进出几次保护域。
章晓接触过原一苇的精神体。他知道那是非常温暖、柔软的,能让人平静的力量。
周沙见他看完了,伸手将文件袋收好,开始说另一件事情。
“应主任,还有我们几个,瞒着你这件事,师姐跟你说句对不起。”她拍了拍章晓的手背,“应长河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我以为没人会愿意再重新查81事件,但是来了这里之后我才现,陈宜没有放弃,应长河也没有放弃。我们几个人不放弃的原因各有不同,但如果没有应长河的支持,不是他顶住所有的压力,我们是没有办法再使用陈氏仪的。”
她告诉章晓,81事件生之后,应长河已经写好了辞呈,并且做好了承担所有责任的准备。最后得知上面决定让陈麒来做这个莫名其妙的替死鬼时,他拿着自己的任职证书和辞呈,和馆长长谈了五六个小时。
最后,应长河仍旧是文管委的负责人,但他先登门把陈宜找了回来,两个人都决定悄悄调查81事件。
“如果没有他的坚持,我甚至没有办法进入文管委。”周沙说,“没有跟你说实话,他也有不对。师姐不是想让你说没关系,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你肯定是不对的。师姐是想啊,无论你是去是留,你都要好好地考虑,行吗?有任何想不通的地方,你可以来找我,或者找一苇。”
她想了想,补充道:“高穹算了,那个不靠谱的。”
章晓慢慢点头。
走出时间管理局北京办事处的办公室,章晓先去保护域扫了扫地。今天是他负责清洁,他还记着这件事。
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高穹从时间管理局北京办事处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正把一本书往自己包里塞。
“被骂了吗?”章晓问。
高穹哼了一声,不打算详细说。
“好吧,我走了。”章晓说,“拜拜。”
“请你吃饭。”高穹在身后喊住了他,“九哥奶茶的套餐,吃不吃?”
章晓只犹豫了一秒钟。
这一秒钟里,他脑子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和千百种展,比如应长河提醒他不要跟高穹走得太近自己要不要遵守,比如经过一周的交往高穹终于跟自己求婚并主动提交了伴侣申请。
他立刻擒住了那些美好的,把让自己不高兴的甩到一边去。
“吃!”章晓说。
从文管委去九哥奶茶也要坐电梯,不过是另一个方向的电梯。两人一前一后,曲曲折折地在狭长的走廊上走。走廊两侧是冰冷沉默的白墙,墙上挂着许多照片,里头都是各式各样的文物。
照片下方有一张标牌,上面写着文物的名称,年代,以及把它们找回来的人和找回来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