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笑起来更加可怖。
“你说……你说从洋人手里头,把宝贝抢回来,是真的吗?”欧庆问高穹。
高穹蹲下。身,尽量靠近他:“是真的。”
欧庆似是知道这两人不会救他,或者是自己死期将近,他没有开口哀求。
“揍我的,是刘大帅的人……他们也想要笔记,想要宝贝……可我不给他们,哈……你们,去东胡同,东吉祥胡同……找一个,叫谭齐英的人。”欧庆断断续续地说,“找到他……找到笔记了。”
“好。”高穹立刻站起来,“走。”
章晓站在原地没有动。那个被他接住的干柿子在他脚边打滚,欧庆正蜷在树下,抽着气呻。吟。
“章晓,过来,我们走。”高穹又回头喊了他一遍。
这是高穹头一次这样喊他,喊他到自己身边去。章晓慢慢地挪动着,经过欧庆身边的时候说了句“对不住”。
那颓丧的、遍体鳞伤的文物贩子哑声笑了。血从他喉咙里呛进去,他笑了没两声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章晓不敢再回头了。他走过高穹的身边,径直穿过半掩的门扉,来到了胡同里。
雨仍旧下着,似乎比刚刚更大了一点儿。密密的、细细的雨丝从天而降,缠绕着人间。
章晓走了几步,回头看高穹。高穹跟在他身后,眉毛动了动:“怎么了?”
“你骗了他。”章晓低声说,“你说过的,欧庆的文物不卖洋人,他笔记里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落到洋人手里,你怎么去抢回来?”
“他确实不卖给洋人,但文物转了又转,肯定会有一些到洋人手里头。”高穹说,“不过我确实骗了他。文管委的职责是从过去现文物的踪迹,找不找,怎么找,不是我们的工作”
“什么意思?”
“是知道那些宝贝藏在哪里,被什么人买下,我们要搞清楚的是这些内容。”高穹的耐心很少见,“之后的事情不归我们管。比如这一次,我们找到笔记之后,笔记会上交到本馆。笔记里头的那些东西,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章晓默默站了会儿,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高穹无奈地跟上。
文管委能出外勤的人不多,而在章晓来之前,高穹是新人。他从来没带过新人出门,以前原一苇和周沙带他出外勤的时候,他也没经历过章晓这么复杂的情绪变化。
章晓很茫然,高穹也很茫然。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高穹看着章晓背影,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快走几步把章晓拽住了。
“换件衣服。”他说,“谭齐英可不是死人,我们不能这样去见他。”
两人身上没有可以用的钱,高穹想到吉祥胡同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干脆翻墙进了一户人家,在别人的衣箱子里翻衣服穿。
章晓问:“我们这样乱动别人的东西,真的不会出问题吗?那蝴蝶效应……”
“别蝴蝶效应了。”高穹把一件棉衣扔给他,“没那么多蝴蝶效应。未来也不是这么容易会被改变的,关键的人物和关键的事件才是让历史变化的原因。”
“你很唯心啊。”章晓说,“你有没有考过思修?”
“什么东西?”
章晓换了个说法:“你有没有学过马克思主义唯物论?你是不是常常挂科?”
高穹站起身,又扔给章晓一顶狗皮帽子。
“没听过,什么东西。”他把另一顶帽子戴在头上,“我的意思是,历史已经存在了,所以让历史生变化的时间节点和事件也是已经存在的。我们两个人没那么大的能力去改变这些关键的节点,你明白吗?一场已经存在的战争,它是一定会生的。那么甲军队上场时多了两个士兵,乙军队上场时少了两个士兵,能改变战争生的这个事实吗?”
“可以改变战争的结果。”章晓反驳他,“原本是甲军队赢的,但因为乙军队多出来的两个士兵找到机会杀了甲的大将军,所以最后乙赢了。”
“大将军死了,对战争的结果也不一定有影响。”高穹开始脱他的皮衣,换上灰扑扑的棉衣,“在时间的规则面前,人人都是蝼蚁。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他难得说这么多的话,口干舌燥,更加不耐烦了。结果等了片刻没见章晓应他,抬头才章晓不知何时退到了角落里,紧紧捏着鼻子。
高穹低头看自己。他穿的衣服不多,脱了皮衣之后是一条简单的棉质打底,宝蓝色,v领。
“……又怎么了?”他是真的不解了:自己这副皮囊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章晓瓮声瓮气的:“你……还有抑制剂糖丸吗?”
“……还有最后一颗。”高穹从皮衣里掏出糖丸扔给他,“你争气点儿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