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看着怀恩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想到那个突然出现的小篓,心里不由得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但随着一团乌云从东边飘来,这团乌云像是给这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泼了一盆水般,瞬间便失了一些颜色。
文渊阁,整座紫禁城唯一采用黑色琉璃瓦的建筑物,原本作为藏书阁楼的功效已经淡化,而今毅然成为大明王朝的中枢机构。
一个身穿蟒袍的老头正伏身在案前,满脸已经是老年斑,雪白的眉毛很长,那双眼睛亦是变得浑浊起来。
不论你是高高在上的帝国辅,还是田间劳作的贫苦农民,岁月都在公平地摧残所有人,不曾遗忘任何一人。
万安面对着来自两京十三省的奏疏,正是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意见写在一张纸条上,而后将纸条粘在奏疏上面,这便是内阁的票拟工作。
“老爷,您要不要先歇一歇呢?”一个仆人送来茶水,显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当今圣上不好糊弄,要歇亦得等下衙再回家歇了!”万安却是连头都没有抬,便继续票拟奏疏道。
尽管他一直被世人戏称草包阁老,但这不过是政敌攻击自己的手段罢了。
这些人亦不想想,自己可是地地道道的词臣出身,成化五年便开始接触阁事,担任辅已经十年之久。
自己或许不是政治斗争的好手,但论到处理大明王朝的政务,纵观满朝文臣无一人能在自己之上。
其实他知道陛下之所以没有撤掉他,除了需要自己跟朝堂其他势力处于平衡状态外,正是看中他处理地方政务的这一份经验和能力。
仆人正要离开,结果看到进来的怀恩便热情相迎道:“怀公公,您怎么来了?”
“陛下口谕!”怀恩压根不正眼瞧万安的仆人,显得趾高气昂地道。
万安顿时一激灵,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急忙向怀恩行礼道:“恭请圣安!”
“圣躬安!陛下已知你献书给先帝之事,若此事一经公开,汝可敢留于朝堂乎?”怀恩的嘴角微微上扬,便直接传达旨意道。
万安的眉头不由得蹙起,心道:为何不敢,同时缓缓地点头道:“臣给先帝献过几次书,不知指的是哪一次呢?”
“万阁老,自然是最不堪的那一次,你真要进行挑破不成?”怀恩知道这位媚臣的黑历史不少,便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
万安不由得一阵心虚,毕竟有些书的内容确实不宜公开,当即便主动认错道:“臣知错矣,请陛下宽恕!”
怀恩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现这个老家伙的脸皮比城墙还要厚,只是好在事情已经由不由万安装糊涂了。
魏彬跟着怀恩过来,当即心领神会地取出一份弹劾的奏疏念道:“吏科都给事中宋琮谨奏:为感天恩,乞赐圣断早诛奸险巧佞、专权贼臣以清朝政,以绝贪赎之患事……”
“臣知错矣,请陛下宽恕!”万安没有想到徐溥的人竟然还往自己身上捅刀子,便诚惶诚恐地道。
怀恩现这个人还不打算辞官离开,便咬牙地命令道:“再读!”
魏彬又抽出一份奏疏,便是进行念道:“臣兵科都给事中张善吉谨奏:臣观大学士万安窃权乱政,误国殃民,乃新朝第一祸害也……”
“臣知错矣,请陛下宽恕!”万安没有想到刘吉的人都要往自己身上捅刀子,便是暗暗咬牙地表态道。
外面的天空越来越昏暗,似乎随时都要下雨。
文渊阁的辅值房内,一直不断传出朗诵奏疏的声音。
次辅刘吉同样呆在自己值房处理票拟工作,只是听着隔壁迟迟没有结果,最终忍不住走出自己值房蹲起隔壁的墙角。
若是如同计划一般顺利的话,今天便是万安离朝之日,而他苦苦等待十年之久的辅宝座就在眼前了。
只是,事情真如自己所愿吗?
“臣知错矣,请陛下宽恕!”万安现这些人的弹劾越来越没新意,故而还是选择认错地道。
怀恩看到事情渐渐脱离自己的掌握,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脸皮如此之厚,又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道:“再读”。
“没了!”魏彬的两手一摊,声音显得沙哑地道。
怀恩知道其实有再多的弹劾奏疏恐怕都没有用处,便上前质问道:“你向先帝上献房中术书,此大臣所为耶?”
万安的脸色微变,却是震惊地望向怀恩。
怀恩再也忍不了这个老不肯辞官的老辅,看到他腰间的牙牌,当即便一把扯下来道:“可出矣!”
“请吧!”身后的两名小太监看到万安的牙牌被夺,亦是上前准备逐离万安道。
万安不由得长叹一声,眼睛复杂地望了一眼怀恩,便是抱起放在桌面上的玉件离开,离开这个自己呆了十几年的地方。
“老祖宗,这样做……似乎不好吧?”魏彬看到怀恩抢夺万安的牙牌并逼其离开,不由得担忧地道。
怀恩是看着朱佑樘成大的,便是十分自信地道:“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要的便是这个老家伙离开,杂家现在替陛下做了恶人,陛下感激还来不及呢!”
正是说话间,外面下起了一场秋雨,夹带风声的雨像是秋之哀鸣,这座巍峨的北京城似乎已经预感到血灾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