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去漠北后,他就成了她的勤务兵。日日帮她理被子收拾营帐,端茶倒水,她受了伤,就守在帐外不合眼地照顾。
起初她嫌弃过他,手脚太慢,做事拖泥带水,温吞得跟个小姑娘似,她笑他,他却从来不反驳。渐渐的,某一日她突然现自己不嫌弃了。不仅不嫌弃,他做了王爷的谋士后,两人不再时时相处,她反而怀念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好奇怪的感觉。
有丫鬟走来问她将军有什么需要,段越珊才回过神来,耸耸肩,道&1dquo;没事”,脚步如飞地回了自己屋子。
6玉武在承钰屋里待了小半日,期间被她赶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常服又跑回来,她就拿着做好的一件白色绣银丝团龙纹的褂子,和一双鞋底厚实的云纹靴让他试。
都很合身。一会儿有人来报三军6续到达城下,王爷喜得直接穿了衣裳就出门迎接军队。
庆功晚宴设在城东的酒楼,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戎装未卸,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士们,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满面通红地庆祝回乡的日子指日可待。
&1dquo;都说红颜祸水,那太子还真是被美色迷惑了,上回派了妃子的弟弟来,不仅折了一万兵,还送了好多粮食给咱们。没想到这回他还敢用妻弟。”吴将领抱着酒盅,&1dquo;哈哈哈”地大笑。
&1dquo;是啊,第一战结束,王爷就把他们打得如丧家犬一般,还准备第二日的大战,没想到那个叫孙怀薪的,又连夜逃了!不过这回比上回机灵些,把兵和粮草带走了&he11ip;&he11ip;哈哈哈!”
几桌的人一起笑完,刘将领却说道:&1dquo;也不一定红颜都是祸水,像咱们准王妃,就是个旺夫的呀!她一来,就没见王爷哪天不是笑着的!王爷一高兴,好运就滚滚地来了嘛&he11ip;&he11ip;”
&1dquo;这么说来,王爷就应该早日和准王妃成亲。兴旺夫君,成了亲不就更旺了吗!”张将领声如洪钟,邻近几桌都听到了,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1dquo;王爷都二十了,是该娶亲了!咱们找个人,撺掇着去催催王爷?”不知是谁提议。
喧哗声中却听一阵清脆的咳嗽声,几十岁的大老爷们齐齐噤了声,回头一看,是穿着男子常服的段越珊,还用青玉冠束着。
&1dquo;说呀,怎么不说了?”
&1dquo;段将军。”一片恭敬的声音。
&1dquo;你们陪王爷出生入死,的确辛苦了!不过王爷的家事,就不用操心了&he11ip;&he11ip;”段越珊本想再说两句的,但听了这话,自己也思索起来。
她穿过熙熙攘攘的酒桌,终于找见远离人丛,在三楼凭栏远眺的6玉武。
她习惯有话说话,所以开门见山:&1dquo;底下的将士们,也包括我,来问问王爷打算什么时候迎娶王妃?”
6玉武闻言怔了怔,随即展眉一笑,阑干外秋风凉人,他的眼底却有暖意。&1dquo;我现在就想娶她,每时每刻都在想。”
&1dquo;但你知道,如今大局未定,我还背着谋逆的罪名,她现在嫁给我,倘若日后兵败,她岂不是要受我牵连?”
段越珊白他一眼,&1dquo;那要是一直打不回金陵呢?大局一直定不了,你就一直不娶吗?成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更应该去问问承钰的意思,如果她现在也想嫁给你,你还是拖着不娶吗?你把什么都为她考虑了,唯独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6玉武眸光亮了亮,垂眸沉思半晌,恍然道:&1dquo;你这样一说,我的想法的确自私了些。”有时候自以为是对她好的,其实不过是凭着自己意愿强加上去的。何况成亲是两个人的事,不只是他在娶,更是她在嫁。
&1dquo;我这就回去问她。”若是她愿意,她答应,他立刻就迎娶她做王妃。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横竖他也要护她一辈子的。
6玉武说完转身便下了楼梯,段越珊没想到他说走就走,&1dquo;唉?”了一声,下了几梯的男子又回过身来,笑着说:&1dquo;将士们就有劳段将军为本王招待一下了。”
她看着他满面春风的样子,情不自禁也笑了,挥挥手道:&1dquo;快去吧快去吧,过几日的喜酒可得你自己来招待!”
月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段越珊在阑干外望下去,见他已经跨上他的黑马,往王府的方向驰去了。&1dquo;踏踏”的马蹄勾起她心底的一丝愁绪:那书呆子怎么还不回来呢?
&1dquo;成亲不是一个人的事”?她想到这儿自嘲似的笑了笑,自己的感情还是一团乱麻,竟在这儿劝导起别人来了。段越珊背抵着阑干,仰头看初秋的星星,忽然觉得她也该去问问那个人的意思了。
6玉武一路疾驰,奔回王府后猛勒缰绳,黑马嘶鸣了一声,他没等马站稳就跳下了马身,云纹靴登地,几步跨上了石阶。
心里&1dquo;咚咚咚”跳得厉害,要说的话在脑海里纠缠纷乱,一点头绪也理不出,但他没有放慢脚步。垂花门近在眼前,他的小仙女就在里面!
&1dquo;承钰!”
承钰听到声音,回头看,就见他一身墨色长袍外,罩着那件白色绣银丝团龙纹的褂子,挺拔直地站在门边。还在喘气,似乎走得很急。
她知道玉武哥哥今晚要犒赏三军,还以为他会很晚回来,没想到他才走一个时辰就又回来了。
&1dquo;晚宴这么早就散了?”承钰把手里的针扦上,放下绣绷子起身向他走过去。
&1dquo;我有话想对你说。”他努力把气喘匀,可呼吸总是很乱,应该已经不是跑太快的缘故了。
&1dquo;什么话?”
盈盈桃花眼亮晶晶的,含了春水一般,6玉武觉得气血上涌,恍惚听到阵阵战鼓声,万马嘶鸣,刀与剑冷冷地碰撞声&he11ip;&he11ip;他想不出该先说什么。
&1dquo;嗯&he11ip;&he11ip;”
&1dquo;吞吞吐吐的,准不是什么好事儿。”承钰轻笑道,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
他本来不渴的,但总觉得得做点什么才能掩饰慌乱,干脆一仰头把茶水喝了干净。
承钰还以为他像白日回来时那样,渴得厉害,又要拿了茶壶给他续一杯,却听他说不用了。
她皱了皱小眉头,这人今晚到底怎么了?脸怎么红成这样?是喝了酒吗?可是明明没有闻到酒味儿呀。
6玉武把茶杯攥得紧紧的,像它是他偷拿的一般,藏在身后。他听到战鼓的声音雷鸣一般,在他脑海中回荡不息,&1dquo;咚咚咚”振聋聩,催人心弦。
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大吼道:&1dquo;承钰!我们成亲吧!”
像幼时第一次在先生面前背书,把嗓门提得高高的,以掩饰内心的不安,他喊了出来,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不过承钰是着实被他吓了一跳。
最开始是被他洪钟一样的音量,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再是他的话,像放炮仗时四处飞溅的红色纸屑,跳到耳朵里,在心尖盘旋几番,心跳直接顿下来。
守在屋外的丫鬟们听到,纷纷往屋里探头偷看,又相视一眼,掩着嘴儿偷笑。屋里静了半晌,细细碎碎的笑声飘进来,6玉武的脸又红了几分,往门外看了看,见深蓝的天幕上挂了钩淡金色的上弦月,回过头时,又见屋里靠在桌边的纤纤身影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