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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三月天,天高云淡,惠风和畅,这股风儿是暖的,吹得廊前窗下的一盏风铃飘出欢愉的曲儿,&1dquo;叮叮当当”的,甚是清脆。临窗下的丫鬟听见却吓了一跳,忙用手握住风铃,不让它出声音,等屋里安静下来,她才小心翼翼地把风铃取下,轻轻放在炕桌上。
看了看花梨木架子床上隆起的一团樱粉色绣锦鲤莲花的锦被,没有动静,她才松了口气,抬抬眉,挑帘出门往正房走去。
正房门外正好走出个高挑的丫鬟,她笑着赶上去问道:&1dquo;绣芙姐姐,老太太起了吗?”
&1dquo;起来有一会儿了,等着表姑娘来用早膳呢。”绣芙说道。
&1dquo;糟了,我们姑娘还在睡呢。”
绣芙有段时间没见过她了,看她眉眼细细,眸儿清澈,似乎比以前更清秀了,笑道,&1dquo;没关系平彤,表姑娘昨晚才从蜀地那边回来,肯定累坏了,待会和老太太说一声就是了。”
&1dquo;都说蜀地的山水养人,我看你跟着表姑娘去待了两月,还真白嫩了不少。”绣芙捏了捏平彤的脸蛋子,被平彤拂开,啐道:&1dquo;绣芙姐姐就别打我了,要说白嫩,谁也比不过我们姑娘的。”
这倒是实话,绣芙情不自禁点头。年前表姑娘家里来信,说是想让表姑娘回去过年,刚好姜家的老爷调任蜀地,表姑娘便带着丫鬟往川渝那面赶,十三岁的生辰也在那儿过的,可把老太太想念坏了。
之前寄来的信上说前几日就能到,老太太巴巴地白等了好几日,马车昨晚才停在国公府门口,听说因为蜀地山路崎岖车辆难行,路遇暴雨才耽搁了行程。
不过老太太也不是一个人在等,扶摇院的二少爷这几日都在凝辉院里陪着等。
平彤进正房和老太太回禀了句,出来又和绣芙说话。
来卫国公府也有小三年了,同在一个院儿里伺候,平彤和绣芙倒是很投缘,互相认了个小姊妹,忽然离开了几月,还怪想念的,两人借着此刻的空当儿聊了起来。
&1dquo;听说二少爷春闱中的是会元?”平彤问道。
&1dquo;是啊,老太太高兴坏了,得了消息就立马奔到祠堂要祭祖。”绣芙说道。
&1dquo;祭祖?怎么不是请了那些达官贵人来家里庆贺?”
&1dquo;虽说是杏榜第一名,但到底还没进行殿试,老太太说等最后的结果一并出来再庆祝也不迟。”
&1dquo;还要考啊?”平彤深在内宅,每天要做的就是伺候好自家姑娘,外边科举这些弯弯绕绕她并不很懂,在耕读世家里耳濡目染,只知道要考中很难很难,她听说过好些少爷考成老爷了还没中个举人。
怎么到了国公府那位少爷身上,就变得这么容易了?
&1dquo;是啊,二月春闱,放了杏榜,四月里又得进朝参加殿试,到时候是皇帝陛下亲自考呢。二少爷前年中了解元,今年又中了会元,若是殿试再中个状元,就是连中三元了,这在本朝可是第一人呐!”绣芙越说越兴奋,好像二少爷已经是进士及第了。
&1dquo;你说得真简单,我们姑娘可担心了好久呢。在蜀地那边,年也没过好,日日就挂念着二少爷这事儿。本来过完元宵就想回来的,偏生我们太太要生产了,想姑娘留下来陪陪,这才挨到了这会儿。”平彤说道。
绣芙脑筋转了个弯儿,知道她说的太太应该就是表姑娘的继母沈氏,问道:&1dquo;你们姑娘倒和那位关系好,若是放在咱们府上的大小姐身上,还不知道要闹腾成什么样儿呢?”
&1dquo;怎的,国公爷要再娶?恒清山庙里的那位不是还没休吗?”
绣芙正张了嘴要回答,游廊那边却走来个穿桃红色比甲的丫鬟,过来叫平彤:&1dquo;姑娘都醒了,你还在这儿躲懒。”
&1dquo;马上来。”平彤回了句,向绣芙吐了吐舌头,道,&1dquo;就她最会指使人。”
&1dquo;绣桃一直都这样,习惯就好。”绣芙笑道,&1dquo;快去伺候表姑娘吧,老太太要用早膳了,我也得进去了。”
平彤匆匆跑回东厢房,见绣桃已经在叠被子了,自家姑娘只穿了件月白色的中衣,正坐在红木圆凳上对着描花棱镜梳头。薄薄的绸缎熨帖在身上,衬得身姿窈窕纤细,娉娉袅袅,宛若一朵亭亭玉立的粉莲。
姑娘这两年长了不少,不只身量高了些,就连胸前,也鼓出来许多,从前做的肚兜都小得不能穿了,她年前才绣了几件,姑娘前日却又说有些紧了。
&1dquo;我来吧姑娘。”平彤走过去从承钰手里接过檀木梳子,给她梳起头来。前年因为大太太的砒霜,害姑娘掉了好多头,这几年才慢慢养了回来,如今这泼墨般的青丝,她一只手是握不完的,而且姑娘的丝极细又软,滑得跟缎子似的,往往髻子还没梳好,就从她手里滑下去了。
&1dquo;姑娘,要点妆吗?”平彤给她梳了个垂挂髻,正好配襦裙,望着镜子里那张画儿一般的面容问道。
&1dquo;不想点。”
不出她所料,姑娘都十三了,还是不爱红妆。不过姑娘天生丽质,不用那些花啊粉儿的也一样美。棱镜里那张脸蛋淡然娴静,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雪肤红唇,明眸皓齿,她们姑娘怎生得这么貌美,也不知道未来姑爷拿什么来配?
&1dquo;平彤,你想什么呢?”镜子里那双桃花眼灵气逼人,冲自己笑着,平彤回过神来,忙说,&1dquo;奴婢在想姑娘今天穿哪身衣裳呢。”
&1dquo;就穿沈姐姐送的那身井杭月青的裙子吧。”承钰说道。
平彤应声是,便走去打开立柜取衣裳。
昨晚回来已近亥时,老太太看外孙女舟车劳顿,面有疲色,因此让她回去歇息,没来得及说说话,现在在早膳桌上,她才得空把外孙女上上下下好生看看。
&1dquo;钰儿,我怎么觉得你瘦了?”老太太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细藕似的,一把就握住了。
&1dquo;我哪里瘦了,外祖母还没听说过川蜀是天府之国,鱼米之乡?父亲又升任了蜀州知州,还怕没我一口吃的。”承钰喝了勺甜糯的黑米粥,觉得还是甜烂的食物最好吃,蜀地人无辣不欢,她却不怎么适应。
&1dquo;你那继母沈氏,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老太太问道。
&1dquo;沈姐姐生了个女孩儿,如今她也算儿女双全了,父亲高兴得什么似的,打了对金脚镯给妹妹。”想到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婴,只知流口涎,小小的身子一股奶香味儿,可爱极了,承钰莞尔笑道。
&1dquo;那你父亲有没有&he11ip;&he11ip;让你回去的意思?”老太太还是问出了她最担心的问题。外孙女日渐大了,该找人家了,最初让她父亲同意将她送来金陵,不就是为了她在卫国公府比在泉州能寻门更好的亲事吗?如今他父亲升了官职,就不担心说不到好人家了。
老太太心里患得患失,养了快三年的外孙女,她可舍不得还回去。
承钰放下碗,看外祖母一脸愁容,柔声说道:&1dquo;这事父亲也问过我,但我没答应。父亲如今官路顺畅,已有两子四女,我看他与沈姐姐也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有什么分别?可是外祖母不一样,外祖母只我一个外孙女,您又养育了我这些年,我岂能此时丢下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