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席位上的潘塔罗涅都受到了影响,握着錾银手杖的右手微微颤抖,只是银行家并未太过在意,嘴角甚至扬起几分笑容,那副模样反倒像是期待到极致。
坐在潘塔罗涅对面沙的法玛斯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而站在宴会厅角落的钟离看了眼被神明威压震慑住的旅行者与派蒙,同样动作轻柔的抬腿,向前走了半步。
在法玛斯站直身体之时,钟离的脚步也同时落下,因仪式产生的神明威压顷刻消失。
但此时赫乌莉亚的神像已经布满了裂纹,隐有风声自众人脚下升起。
彼时万籁俱寂。
常青的林木遮掩住隐逸在神像中的阴影,盐花的色彩无声吊唁灵魂氤氲的死朽,由磐岩构成的心脉不断搏动,盛放的花朵组成脏器,弥漫出极强的生命力。
永流的地脉铭记着一切,喷涌的元素化为灵体,复现着盐中住民的一切旧日美梦与噩梦,就像失去孩子的母亲,努力从已经逝去的过去寻求一切挽回的方法,无心的地脉一遍又一遍地塑造着往昔居民的身影,重复着每一声婴儿的啼哭,每一句老人的磋叹,重复着每一个喜剧或悲剧,就像海中巨兽的歌,无意识般引诱着所有擅自闯入的灵魂。
宴会厅里的众人只看一个个过去的身影变得透明,在那些几乎数不清的回放倒退的记忆里,逐渐失去目视的能力。
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的地方,钟离悄然紧了紧拳头,随即又低声叹息。
正如屹立不倒的天空,高高悬挂的大地,凡尘流动的烟雾,山间奔流不息的溪水,一如以往的不变,又永远的被时间推动。历史被巨浪淹没,神明被尘世蒙蔽,翻涌的时间永远都是如此无情,世间之理维护这一切。
已逝魔神断无复活的可能。
而这场仪式的结局也如钟离所料。
当宴会厅里缤纷绚烂的异象逐渐淡去后,包括参宴宾客在内的所有人都恢复了神志与视力,而他们恢复理智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展台上那尊已经碎成粉末的神像。
赫乌莉亚并未通过神像复活,宴会厅中央只有双手高举、维持着祭祀姿态的宁兰。
四周莫名的空旷让她的举动看上去颇为荒谬可笑。
“母亲?”
宁兰茫然失措朝周围张望,随即又低头看向原本安置着神像的方位,但如今那里只有些粉末状的雪白盐花,证明此处确实举行过充满亵渎的仪式。
“不……不可能!”
宁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洁白的牙齿不住打颤,如溺水之人想要从海底获得氧气般大口喘息,而后扑通一下跪在赫乌莉亚神像化作的粉末旁,颤抖着双手想要掬起那些雪盐,却又因难以置信迟迟无法动手。
她那酒红色丝绒礼服沾上了灰尘,双眼因恐惧和悲哀而瞪得滚圆,就连系大腿根部的岩元素神之眼,也因持有者的情绪波动过大而忽明忽暗,属于宁兰的愿望似乎正摇摇欲坠,即将崩塌。
面对此情此景,即使是再蠢笨的人也看得出银原厅的请神计划已然失败,主谋与始作俑者宁兰无法接受现实,状若癫狂的匍匐在地。
隐藏在阴影中的同谋者悄然挪动身形,偷摸靠近被归终机轰出的洞口与宴会厅侧门,却现黄金屋的所有出口都守卫着大量的千岩军士兵。
旅行者与派蒙同样心情复杂的看着这出草草收场的闹剧,也不知是该庆幸对方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还是该同情那位从未谋面、或许也此生都不太可能相见的盐神赫乌利亚。
因为旅行者在恍惚间惊觉,宴会厅中央的盐花与跪倒在地的宁兰,与千年前地中之盐人王刺杀魔神的景象何其相似。
只不过彼时盐土的人之王已经化为盐柱,而宁兰还有机会为她的所作所为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