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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此刻,一位年近六旬的大夫,身着一袭长衫,那长衫洗得已然有些白,身形颇为清瘦。只见他双眉紧蹙,仿若两座小山横卧眉间,额上皱纹更是纵横交错,犹如刀刻一般深刻。
他脚步匆匆,一路从外面疾奔而回。
他右手紧紧攥着药箱背带,左手猛地撩起长衫,脚下步伐慌乱,一路跌跌撞撞小跑着。因心急如焚地赶路,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待瞧见满院那一片狼藉景象,他双眸先是露出惊恐之色,而后那惊恐便被绝望满满填充。
他脚下生风,似是恨不得三步并作一步,心急火燎地赶到伤者跟前,一把紧紧攥住伤者的手,声音都禁不住颤,急切万分地问道:“邵儿,你没事便好呀!真真是谢天谢地!”
伤者一见到来人,泪水顿时夺眶而出,继而嚎啕大哭起来。他抽抽噎噎地向老者哭诉道:“父亲,您可算是回来了。今日竟有恶徒前来纵火,您费心费力、殚精竭虑写下的所有诊籍,全都付之一炬,化为灰烬了啊……”说罢,又是悲悲切切,呜呜咽咽个不停,“多亏了兵卫府的人及时赶到,不然的话,咱们明家医馆,可就真的是彻底完了,万劫不复了呀……”
显而易见,来人正是明家医馆的明显得。
明显得听闻儿子所言,身子猛地一阵颤抖,双眼失神地望着那被大火烧得漆黑一片的存放诊籍的屋子,半晌竟是说不出话来,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当场。
良久之后,他才老泪纵横,用那颤抖不已的声音喃喃自语道:“那可都是我一生的心血啊……”然而,看着受伤又满心委屈的儿子,他还是强自忍住了那汹涌的悲伤,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竭力安慰道:“只要人还在,一切便都还有希望,切莫太过绝望呀。”
随后,明显得强行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快步来到金右卫身前,恭恭敬敬地深深施了一礼,言辞恳切地说道:“老朽在此代表明家,叩谢各位军爷的大恩大德。”
金右卫此刻倒也收起了平日的那一份傲慢,赶忙双手将明显得扶起,紧接着神色庄重地亮出金牌,一脸郑重其事地说道:“明大夫,不必如此多礼。今日兵卫府乃是奉君命前来,实是有极为重要之事想要询问。”
明显得微微点头示意,而后环视了一下四周,面露难色,似是有诸多顾虑。
金右卫见状,瞬间心领神会,当即沉声下令道:“所有人即刻退出后院,没有命令,不得踏入后院半步!”
话音刚落,那些兵卫和府兵们便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有的赶忙搀扶着伤者,小心翼翼地往别处走去;有的则是神情严肃地驱赶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不出一刻钟的时间,整个后院中便仅余下了三个人。
“莫非您是……”明显得眯起双眼,极为仔细地端详着站在一旁的平江远,可这一瞧不要紧,他的脸色瞬间骤变,刚要屈膝跪地行礼,却被平江远伸手给拦住了。
“明大夫,不必如此惊讶。今日本殿与金右卫一同前来,便是为了厘清那十几年前的一桩旧事,还望您能如实相告,莫要有所隐瞒呀。”平江远语气平淡,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听了这话,明显得连连点头,赶忙平复了一下自己那起伏不定的心情,而后恭谨有加地回道:“殿下无需多言,此事草民虽说知晓的只是部分实情,但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无半点隐瞒之意。”
平江远听闻此言,面露诧异,不禁问道:“明大夫已然知道本殿所问何事了?”
明显得惨然一笑,缓缓说道:“王室之事,草民岂敢妄加评议呀。身为医者,受人之托,自当信守承诺。只是,君命难违,这桩积压在老朽心中数十载的旧事,今日总算是能够一吐为快了,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吧。”
原来,十八年前,明显得受酱家所托,为一名女佣工的儿子医治急患。这本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可谁曾想,医治结束过后,那女佣工竟然私下里寻到明显得,苦苦央求他修改诊籍。明显得当时满心的不解,起初那是断然拒绝,毫不含糊。
可那女佣工声泪俱下,一番哭诉之后,明显得瞬间便洞悉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秉持着医者仁心的初衷,他最终还是应下了女佣工的请求,对那孩童的体貌特征加以了适当的修改,只为以防那孩童遭歹人惦记,也是一番苦心呐。
说罢,他缓缓行至院中的石桌旁,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搬起围在四周的一个石凳,接着从石凳的立柱中取出一个被油毡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随即将其递给平江远,不紧不慢地说道:“殿下,这才是那孩子真实的诊籍,烦请您转交君上吧。”
平江远接过诊籍,打开一看,双眉瞬间紧蹙起来,可转瞬间,又撇嘴一笑,而后厉声说道:“金右卫,这本诊籍至关重要,你命人连夜送呈父王。”紧接着,他又神色肃然地下令道:“你还需派人保护好明家医馆,绝不能再让歹人对明家有任何的破坏之举,务必要确保万无一失。”
金右卫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诊籍,躬身行礼,语气坚定地回道:“末将领命,定当全力以赴,不负殿下所托。”
此事既已了结,平江远便不再停留,带着紫茶壶姜望以及一众府兵,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回。
回到府邸后,平江远带着“玉手指”,又为善君仔仔细细地进行了一次复诊,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另一边,大王子平江苡手捧着一本诊籍,双眉紧紧蹙起,满脸皆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对着前方的无大声说道:“岂有此理!本殿身上的荷花刺青,明明是位于左胸部位,他为何却记在了右侧?这其中必定有诈呀!”
无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索了片刻后,只得出言宽慰道:“殿下息怒呀,或许是那明医师当时着急救治,忙中出错,不小心记错了方位,也未可知呢。”
平江苡一手轻抚下巴,沉思良久,这才徐徐回道:“断无此理,本殿早有耳闻,那明医师属下做事向来严谨细致,绝非是那种粗心大意之人,这本诊籍必定是假的,毋庸置疑。”
“既然是假的?那我们得了,岂不是等于废纸一张?”无无奈地摇头叹息道。
平江苡听了,轻轻摇头,面色沉静如水,不慌不忙地说道:“也不尽然。本殿身为货真价实的大王子,那善君即便巧加伪装,也绝不可能鱼目混珠,蒙混过关。故而,我们无需向任何人费力证明,只需那明显得能吐露真言,其余的事,皆不足挂齿,不足为虑也。”
这话确实说得入情入理,毕竟真的永远假不了,假的也永远真不了,此乃千古不变的道理。
可是如今,竟然平白无故地冒出一人,妄图与他争夺大王子的尊位。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无异于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荒唐可笑到了极点,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无心中虽说已然是成竹在胸,可嘴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担忧,“可是,殿下,既然您身上的荷花刺青毫无破绽,那帮人定会借此在诊籍上动手脚,届时,应对起来怕是困难重重呀,这可如何是好呢?”
平江苡微微颔,表示赞同无的看法,“你所言甚是。听闻如今那明显得安然无恙,不日便会奉旨进宫,参与我与善君的殿前对质。只要他们胆敢从中作梗,必定会露出马脚。那时,便是我们绝地反击的时候了,定要让他们一败涂地,永无翻身之日!”说罢,平江苡双眸一眯,眼中闪过一抹狠绝,紧紧攥住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一回,我定要让二弟和善君输得彻彻底底,毫无还手之力!”
且说回海宝儿这边。
多日来,海宝儿一行日夜兼程、舟车劳顿,一路风尘仆仆,终于是回到了竟陵郡的天鲑盟。
前脚他们刚迈进府门,后脚州郡上的几十名官员便如同逐蜜之蜂,闻风而动,纷至沓来。
这些官员那可都是各有自己的小算盘,各怀心思,都盼着借着这难得的契机,与海宝儿攀附交情,好为自己谋取些利益。
要知道,海宝儿此次赴京一月有余,归来时,身份已然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昔日,海宝儿身为太子少傅,如今此职依旧未变。但令人瞩目的是,他的爵位那可是一路青云直上,从侯爵一下子飙升至郡王高位。
这般情形,在武王朝那漫漫的历史长卷中,当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前所未有的事情呀。
府门前此刻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眼望去,乌泱泱的全是官员。他们之中,有的满脸谄媚,笑容堆砌在脸上,阿谀奉承之词那是不绝于耳,极尽讨好之能事;有的则是眼神飘忽不定,目光闪烁,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在这场攀交之中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可谓是各怀鬼胎呀。
海宝儿双手负于身后,在府内来回踱步,眉头微微蹙起,面色凝重。他心中正在思忖着该如何化解眼前这棘手的局面。毕竟,对于这些人的来意,他早已是心知肚明,洞若观火了。
“三皇子还有多久才能抵达?”海宝儿满脸焦急,迫不及待地朝着张礼问道。
张礼自然明白海宝儿此问的缘由,他无非是想借三皇子的威势来挡退这些慕名而来的官员。然而,眼下派出去打探的人,都尚未回复三皇子的确切到达时间。“岛主,三皇子途中另有行程,一时间,恐怕难以快抵达。”
海宝儿听闻此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愈焦急起来。他深知这些官员若是一直纠缠不休,势必会给他带来诸多困扰。可眼下,除了等待三皇子前来解围,似乎也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