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桩火焚案解决没多久,城中很快又现神灯。大理寺在各府衙、各军士配合之下,迅速搜罗民间神灯,每灭完一盏,就会新生出两盏,灭了两盏,又会出现四盏。
哪怕朝廷明令禁止,民间却永远有人偷偷点燃。
只因神灯总能令他们实现求而不得的愿望。
无论官府中人如何张贴布告,如何挨家挨户警示后患,或有人惧怕,但也永远有人敢以身犯险。
神灯就如烧不尽的野火,如论如何都灭不绝、除不尽,甚至于有人对太孙提出质疑。
人在尚未付出代价时,只会看到自己能够得到的。是以,每每太孙挥落如鸿剑之际,就是他们奢望破灭之时。
自也有支持太孙者,一时之间民间形成两种说法、两股势力不断谩骂争吵,愈演愈烈。
那时,司照一心查案,未觉有异。
他在此期间另外发现了规律——风轻乃是残魄,无法入世,他必是要寻找一个掌灯人代为传递业火。
只要找到此人,一切就会结束。
他并非不知人心,但他更明白神灯于人的蚕食如同罂粟,当局者迷,他既身为人间唯一一个能够灭灯之人,不该在此计较一时的得失毁誉。
然而质疑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彼时火焚案已过去三个月,更多未亲身经历者,根本不明真相。于是城中开始有谣言称,那些人本不必死,是因太孙灭灯才死;更有甚者认为,神灯本就是救世的存在,是皇太孙仰仗着自己手持天下第一剑才倒行逆施,与神为敌。
这种说法就如神灯的火种,传出洛阳,传到长安,就连朝中上下都有人在质疑皇太孙如此公然对抗神明,会否为大渊增添灾难。
“那可风轻神尊,百年前还是大渊皇家供奉的神明,岂可任凭太孙殿下任意辱之。”
官员之中也有人私下祭拜神灯,得了好处,自然要开始使绊子。
起初只是不配合大理寺,接着是暗阻皇太孙办案,哪怕司照反复强调神灯的可怖,他们却浑不在意。
或者,有些人是单纯害怕神明,有些人则是认为自己可以不被神灯所惑,即便真有什么万一,只要不祭出性命,最终都有太孙殿下的如鸿剑兜底,又何足畏惧?
纵身居高位者,侥幸之心与寻常百姓却是大同小异。
司照是在那时意识到,散播神灯的掌灯人,说不定就在朝中。
皇太孙对于百姓素来仁善,但对于知法犯法的官员自然不留情面。
他开始彻查私藏神灯的官员,但有犯禁者,无论官职大小,是否爵位加深,均一视同仁逮入大理寺大牢,加以严惩。
他夜以继日、付诸一切精力,然而神灯越灭越多。渐渐地,他性情也变得激进,连圣人的劝慰也置若罔闻,更有
人说他的手段之霸道、狠厉更胜太子。
正是在那时,卫岭的父亲也被神灯迷惑了心智,调派禁军阻挠皇太孙搜查神灯,司照一怒之下拔剑欲要当场斩杀,卫岭为救父亲,向太孙的后背捅出了第一刀。
尽管刺得浅、避开要害,并第一时间代为擒下父亲、屏退禁军,自请死罪,只求太孙饶他父亲一命。但那一刀,却让许多人都看到了——连自幼跟随殿下的伴读都都背叛了太孙!
司照终究没有治卫岭的罪,那之后,他身边再无卫岭。
之后每一次的灭灯都比上一次更难,背叛他的人越来越多,最终还愿留在他身畔的只剩大理寺四子了。
寺丞言知秋,评事言知行,主簿张柏,司直黄粱。
而洛阳城中,有许多人开始聚众闹事,朝廷兵马越镇压,越激发民众逆反之心。他们许多人已在神灯的影响之下失去理智,竟是愿意付出所有都要祭奠神明的阵仗。
司照担心风轻将还魂人间,急返洛阳,但四子唯恐太孙受到伤害,百般阻挠。他终是失了控怒斥:“你们也和他们一般,认定我无法对抗神明?还是说,你们也想要背叛我?”
四子错愕。
言知秋道:“我等对殿下忠心不二,只是若然神明复生,殿下也需保住性命方能与他一决高下。”
那时的太孙哪里听得入耳?
而当他一意孤行再入洛阳城闹事的镇中,看到被神灯侵蚀灵魂的百姓,所有人都在高呼要杀了他。
他发现自己握不动那柄如鸿剑了。
不止帮不了任何人灭任何一盏灯,甚至将自己处在最危险的境地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