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尾鱼通体白如雪花,清澈如玉,鳞片熠熠,静静地泛着微光。
不张扬却足够温暖。
柳扶微呼吸一滞,她隐隐猜到,“那尾鱼,是……”
“那时我无心去猜测一尾鱼从何而来,总归有一活物相伴,心才不至于被怨怒倾覆。”
飞花合上眼眸,缓声道:“那一尾鱼,伴了我百年。”
此刻的心潭上,波光粼粼,仿佛有风拂过。
看似弹指刹那的“百年”,是无数个一日日、一夜夜日积月累而成。
暗无天日的水牢底下,那一尾鱼是她唯一的光。
“后来呢?”
“后来的事你知道了,我用百年的时间破了阵法,将风轻碎尸万段,奈何他太过……狡猾,躯非本躯,魂非主魂。”飞花道:“他有神格傍身,只要人间有信徒存在,终有复活之时,我恨不得将天地悉数尽毁,好彻底结束他那荒唐的救世之梦。”
柳扶微:“可你,没有这么做。”
“对,我没有。”
“为什么?”
“你猜呀?”
“……”
飞花忍不住弯了一下眸子,绽出了一个罕见的柔和笑意:“我看到渊中那一尾鱼……想到,如果我毁了世间,它会死啊。”
百年前的飞花望着将即将淹没的天地,看着那一尾鱼许久,放下了灭世之心。
本该接受天谴,但奇怪的是,天地一片祥和宁静。
那一尾鱼却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柳扶微想起渡厄舟的老和尚说过:她一身灵力源于此地。不知是谁在她不知情时种下血契,才能将此地灵力源源不竭渡送给她。
“是流光神君?”柳扶微道:“那一尾鱼,果然就是流光神君。”
飞花道:“我几经辗转,到了娑婆河,方知是他给我种了血契。他……承了我一半罪业。”
道契是同命相连,血契是以命换命。
柳扶微彻底震惊了,好半晌才开口问:“为、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人告诉我答案,我没有机会再问他了。”飞花看似浑不在意地道:“我连他的样貌都想不起来啦。”
柳扶微心头勾起一抹难以名状的酸涩。
她从前在梦境中亲眼感知过许多飞花的往事,大多时都觉得那是别人的事,飞花是飞花,她是她。
这好像是第一次,光是听着,就难受得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飞花只如转述了一个别人的故事,坐起身,笑问:“怎么样,我飞花的人生,是不是比你想象的还要精彩点?”
柳扶微沉默了很久,没答。
飞花偏头觑了她片刻,“我原是好奇,长出了七情的我,会不会真的能有所不同。”
她颇为夸张的皱起眉头,“可惜,从我在你身体里苏醒到现在,我发现你真的只是个平凡的人,这样你的,连活下去都如此艰难,又如何找寻我都找不出的答案呢?”
柳扶微檀口微张,欲言又止:“飞花教主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若只是为了嘲讽我的,我认了,我是懦弱胆小又无能,你要怎么说我,我都全盘接受。但如果……你只是希
望让我再利用脉望去神庙吸取灵力,就不必费心了。”
飞花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忽尔拿指尖逗了逗她的鼻尖:“哎呀,我们的阿微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呀?没我哄你该怎么办。”
“谁要你哄。”柳扶微揉了揉鼻子。
她只是自责。如果她有能力,她又何尝不想破解这该死的祸世命格,可她现如今就像被搁浅在岸边的鱼,又有什么资格阻止飞花游向大海呢?
柳扶微垂眸道:“反正你是要取代我的,我,我没有其他要求,只请你到时莫要伤害殿下。还有,风轻输了赌局,无法复生,如今左钰只是左钰而已,希望你别把前尘仇怨算到他身上。”
她一口气说完,生怕后悔似的就要离开,身后的飞花“嗳”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皇太孙和左殊同都是当世第一聪明人,他们调查逍遥门那么多年,迟迟没有找到真正的真相?”
“你……这话什么意思?”柳扶微猛地站定,又迅速醒过神,“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但我相信至少你也看清了一点,逍遥门一案和脉望有关、和天书有关。”
“天机不可泄露,并不是他们一无所知,而是他们注定不会对你透漏。但是……”飞花一步步走到她跟前,抬眸,眸色前所未有的认真,“能叫仙门争逐,能令神明堕世,会让偌大一个门派在一夜之间消亡,天书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你从来没有好奇过么?”
心域在无声中旋转。
“我带着遗憾和困惑离开人间,很多事,当时不曾追究,如今再也不能追究。”飞花问:“你呢?你也想带着未知和遗憾,了却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