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后来的事,耻辱的历史。佣兵淡淡地说,这些海族沿金雀河西进,骑士海湾,银顶城,流水之庭,再到铁爪城。可直到王城陷落的那天,银顶城也没有被攻破。他的指头拂过标记,深色迹描绘出一个简洁的圆圈。鱼人自然不会大慈悲,独独饶过银顶城。他们方才大胜一场,万千水族携高歌猛进的气势,一头撞上了银顶城的坚墙。提密尔家作出的唯一应对,是在墙面上加装了这些‘刷子"。一星期后,海族绕过了银顶城。
布雷纳宁将信将疑:我以为这帮鱼脑袋会晓得从港口上岸,而非和石头硬碰硬。
城墙确实没被攻破,但海族引了洪灾,金雀河水涌进银顶城内……于是不到一星期,贵族们便投降了。
这才是符合他想象的展。据说不久前,这里又洪水了。伯宁望一眼城外的河道,金雀河宁静平缓,全无传言中汹涌天灾的模样。哈!要是现在海族从骑士海湾游过来攻城,咱们就不必徒手爬下城墙了。
冒险者动作一顿。那你真是生不逢时。他划下最后一个圆圈,刷子的位置完全暴露在草纸上。这些魔法探照灯具有定身功能,
接触时还会出警报,降落期间需要避开。大概要十分钟到底。他嘀咕。
会不会太快了?伯宁听见自己问,嗓音变得尖细。这是恐惧的声音,他心想,我们就要在生死边缘游走。时间越短,度越快,离死亡就越近……往好处想,我们离地面也越近。听起来真教人安心。
跟我来就行。辛向他保证,并率先翻出了窗外。
伯宁急忙探头去瞧。诺克斯佣兵如一片树叶挂在寒风中的枝条上,一边摇晃,一边抵住石墙,身形匀下降。他听见同伴背后的绞盘飞转动,吐出更多绳索,直到佣兵落在一处凸起的砖块上。
这家伙抬起头,对他招手。
该死的,我一定是疯了。伯宁只好效仿他的动作,后半身探在窗外,用手臂抓牢绳索。没有结实的落脚处,感觉空荡又恐怖,他不禁想到坠落,想到极下降时的失重感,想到粉身碎骨。他怀疑自己也有占星师的天赋。我看到的是不是就是我下一秒的未来?
他双脚蹬上墙壁,抓住绳索。滑轮出喀嚓的摩擦声,开始旋转。我应该去找霜露之家的。伯宁心想。那小鬼领肯定有矩梯。……
他双脚蹬上墙壁,抓住绳索。滑轮出喀嚓的摩擦声,开始旋转。我应该去找霜露之家的。伯宁心想。那小鬼领肯定有矩梯。
但冒险者不同意。为此,他们差点吵起来。戴蒙是水妖精的朋友,不是你我的朋友。辛的语气中有古怪的成分。至于你的旧相识,破土者萨德波,他早已离开了。
戴蒙只是个小鬼。伯宁不以为然。少年领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一步登天。霜露之家与瓦希茅斯光复军团的差距更是不止如此。他不会拒绝我们。
别那么肯定。霜露之家拥有改良后的‘净釜",随时可以制造出无名者的军团。
军团?戴蒙组建结社是为了让大家安全过活。伯宁忍不住替同胞辩解,他才十几岁。
戴蒙是这么说过。辛承认。但花言巧语不可信任。这世上辨别他人真实想法的方式有很多,伯宁,炼金魔药,神术,经验……出门在外,你总得拥有其一罢。
这么说,你是用神秘物品现他在说谎喽?还是说凭经验判断?伯宁嗤之以鼻,这儿既没有神官,又没有法官,你怎么能断定呢?
我相信行胜于言。瞧,戴蒙将香豆镇变成了无名者小镇,本人却远离镇子,驻扎在银顶城。你的老朋友失去了所有同伴,失去家园和栖身之所,出于某种考量加入了霜露之家——如今他干起老本行,不断壮大着结社的队伍。
辛的声音在夜风中散去。香豆镇人暂且不提,途径小镇的车夫和他儿子小钉,还有所有在瘟疫期间来到小镇的商队和医师,他们真有必要加入无名者的行列么?但这些人统统受到了魔药的影响……这与结社领声称的和平意愿背道而驰。我说不准他们想做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布雷纳宁无法反驳。他觉得自己并非以貌取人之辈,且远比冒险者的眼界更宽、格局更大,双方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在同一层次。现在他现这话后半句倒是真没错……
萨德波不是那种野心家。最终,炼金术士只敢为破土者说话。好歹他们相识已久,彼此还算了解。
对。他只是个憎恨秩序联军的无名者——你不会想知道复仇者真正的模样的。
我知道。布雷纳宁在光复军团的日子里,参加过许多结社间的聚会。无名者敞开火种,在低声诉说中连接彼此的灵魂。那些血腥而残酷的故事,激荡起如同身临其境般的情绪。他所见过的同胞,要么在逃亡,要么在反抗,甚至两者皆有。比起建立神民的秩序,他们更愿意以牙还牙,用暴力掠夺一切,试图从凡人和猎手身上找回自我的缺失。
萨德波不是那种人。他无力地重复。
我是说他容易被人利用。佣兵作个手势,中止了这场争执。你误会了,伯宁。
噢,真要是这样就好了。布雷纳宁觉得产生误会的其实是另一方。这诺克斯佣兵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偏见——针对霜露之家,针对无名者的偏见。他对他们保持警惕,因为他生来不是结社的同胞。
辛是不是也这么看待我呢?布雷纳宁说不准。我是他的同伴,还是布委托的雇主?恐怕他不会让我知道答案。或许我也该像他一样,伯宁心想。想法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
他们很快降到第一处刷子的标点。辛让开位置,以便布雷纳宁踩在狭窄的落脚点上。事实上,只要这家伙随便做些手脚,瓦希茅斯光复军团的领就会像块石头一样坠落……但这样的结局并没有生。就算他对伯宁的无名者身份心存芥蒂,他也半点没表现出来。
怎样?辛大声问道。
什么?
感受。还恐高么?
伯宁本不想在夜风里张嘴,带着一肚子冷空气爬过剩下的路程。我可从没有这毛病!他解释,这不是恐高的问题——
城防巡逻队!辛伸手一指,他们改变了路线。布雷纳宁连忙转过头,竭尽全力才在视野尽头找到了一簇微弱的火光。
见鬼。伯宁感到一阵寒意。城垛已离他们很远,但地面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