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
“誓言高于一切。你还不明白?”
一切。尤利尔明白了。国王的契约仍存在。施蒂克斯虽然变成亡灵,但保存记忆和人格,就意味着保存了他的部分火种。死亡也不能令他背弃誓言。
“仪式令国王陷入沉眠,但火种是不会睡着的。”恶魔领主告诉尤利尔,“一旦受契约惊动,他就会苏醒。”
尤利尔打个冷战。原来如此,黑骑士不在乎施蒂克斯的死活,但不能熄灭他的火种,否则国王会醒来,让他们的阴谋破产。
同样的,施蒂克斯是誓言守护“国王”的人,他是为唤醒圣者而来。黑骑士死后,火种契约也会受到惊动,将国王唤醒。
眼下王宫封闭,除去黑骑士,刺客没有其他目标可选。或许黑骑士先一步送走“夜焰”也是出于此等考虑。尤利尔回忆起更多细节。不管怎么说,契约让刺客守卫国王,没让他为国王而死。
但他试了又试,结果我们都清楚。尤利尔心想。黑骑士反过来杀了他,又用某种特殊手段将他的火种“复活”,避免惊醒国王。直到这时,国王的守卫终于认清了现实,觉自己不大可能完成计划。
他死而复苏,只有灵魂残存,性命不再是顾虑。对大多数人而言,死亡便是解脱……然而恶魔领主们不同。国王将手下的灵魂牢牢攥在手中,没有誓约之卷,他们将永远受到麦克亚当的约束,除非……
“他主动熄灭了火种。”黑骑士说。
尤利尔打个冷颤。他自杀了。第二次死亡。真正的死亡。一条灵魂从契约中失却,国王即将从沉眠中苏醒。这便是施蒂克斯的复仇。
学徒的手摸上口袋,里面是能够解约的羊皮卷。他以为刺客的目标是它。求生乃人之本能,看来作为旁观者,我对身为亡灵的体会并无同感。“那夜莺是什么人?”
“不重要的家伙。”
是吗?不重要?你花心思逮住了人皮刺客,并将他复活,最后又眼看着他自杀。你们看起来像是有所沟通,就在刚刚。尤利尔隐约察觉到,这两人无声中达成了交易。但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像条拴绳的狗,被饲养者牵着鼻子走。学徒回想今夜的遭遇,也不免懊悔。『灵视』没能得到任何预兆,反将他引入了陷阱,找到“夜焰”不是成果,而是对方早早投下的诱饵,在尤利尔踏入拜恩之前……对方的情报太全面也太细致。
事实上,学徒在神秘领域闯荡已久,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针对:身在敌营,面对空境的威胁,被敌人摸清每一种手段……诸神救我。这样真有必要吗?我能上哪儿说理去呢!
“你不该杀他。”学徒说出想法。
“你有更好的办法,怎么不提前示范给我看。”黑骑士哼了一声,“轮不到你教我做事,小子。”……
“你有更好的办法,怎么不提前示范给我看。”黑骑士哼了一声,“轮不到你教我做事,小子。”
就在这时,忽然基座上的“神像”一动指尖,紧闭的双眼也要随之睁开。
恐惧油然而生,不可遏制。“想想办法,大人。”
不死者领主没回应,但他的目光仿佛在说太迟了。
真是见鬼,这亡灵颇有种无畏的气度,死亡于他不过是回家。尤利尔只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
而一旦国王苏醒……
“他很愤怒,我感受得到。”黑骑士事不关己地说,“但这一切都是出于你的迟疑,尤利尔。请你记住这点。现在你要么在这儿等死,祈祷你的盖亚女神大慈悲,打破几千年来诸神离去的谣言,现身救你的小命。”
尤利尔觉得自己没这么大排面。
亡灵燃烧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要么拿起武器,和我宰了这老东西。我还要教你怎么握剑吗?”
“不。你真是太好心了。”尤利尔挤出一句话。这家伙还想战斗?和一位苏醒的圣者?这世界一定是疯了。在内心深处,学徒只想掉头就跑,远离疯狂的亡灵和即将狂的国王。说到底,我怎么会掺和到这种事情里来?
他手无寸铁,当务之急是找东西防身。然而事已至此,尤利尔不可能再去碰“圣经”,施蒂克斯的遭遇就在眼前,任何与不死者领主相关的事物,如今学徒在碰触之前,都得先仔细掂量一番。
他也不可能用誓约之卷的符文之剑,国王的无名者天赋正是契约,万一不小心斩断了什么,相当于让黑骑士达成目的。当然,更可能是我这“箴言骑士”的职业拥有某种力量,才让对方盯着我本人而不是誓约之卷……最终,尤利尔只好试着凝聚神秘,造出一把寒冰长剑。
就在这时,月光投射在神像上,将“国王”映耀得一片银白。
圣堂的穹顶无声无息间消融,仿佛雪花落入火炉。破碎之月静静浮在夜空,裂隙漆黑,犹如夜幕的触角,在月亮表面蔓延,内里似乎藏匿着无穷无尽的阴影。
恐怖而神圣。尤利尔想起在卡玛瑞亚的冒险经历。那是第一次。我和约克莽撞地闯进精灵遗址,差点被水妖精当成盘中餐献给月亮。破碎之月只收留死物,于是狼人杀死亲属供奉她,否则就会陷入疯狂。神灵是不同的,有盖亚和露西亚这样的善神,便也有死神和贝尔蒂这样可怕的神祇。
那奥托呢?命运是善是恶?尤利尔不知道答桉。可能她只是什么都不做,在诸神的领域静静旁观时间前进。占星师窥视她的足迹,获知命运的方向,然而这究竟是命运之神的馈赠,还是她无意中掀起的波纹?
我的命运是什么?他听见自己的询问,在石室中,在浮云之上的白塔,在富丽堂皇的教庭里,在熊熊燃烧的酒馆前,他追问自己。
亡灵伸出手,他的魂焰无比明亮,意味着火种正在尽全力调动魔力,引导神秘的降临。他周身的空气扭曲起来,被磅礴的力量搅动,逐渐削薄。
尤利尔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是某人在柔和悦耳地歌唱。
“是时候摘下这朵花了,因为严冬即将到来。”
『向南去』
“是时候点燃这盏灯了,因为黑夜即将开始,阳光不再。”
『到我这来』
“是时候唱起这支歌了,因为漫漫长夜里,我们要团结起来。”
歌唱者操着尤利尔听不懂的语言,但他能理解歌声的含义。柔和,宁静,疲惫,似乎在缓缓诉说,抚慰心灵。这不是施蒂克斯的声音,而是属于一个女人。死去的女人。他听过同样的嗓音。……
歌唱者操着尤利尔听不懂的语言,但他能理解歌声的含义。柔和,宁静,疲惫,似乎在缓缓诉说,抚慰心灵。这不是施蒂克斯的声音,而是属于一个女人。死去的女人。他听过同样的嗓音。
这是苍之圣女帕尔苏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