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忙问道:“都收押到哪里了?”
鸳鸯也看向蒋玉菡。
蒋玉菡道:“贾珍、贾蓉、贾赦、贾政、贾琏这几位爷们投进了刑部大牢,个个都有罪,男女下人们已经订了名册入官发卖,几个女主子投进了狱神庙,一块儿的还有珠大爷、宝二爷、环三爷和兰哥儿、两个姐儿,二太太的罪重些,单押在一处,还有琏二奶奶,已病得不成人形了,比宁国府早一日被抓到了狱神庙里,如今倒和二太太比邻而居。”
因暂时不许探监,琳琅无法,只能先回家,日夜睡不着。
次日早起,琳琅打发人去打听,回来说没一个人为贾家说话,唯有落井下石罢了。
苏守备上折子弹劾贾琏夫妇害得他丧子,也有弹劾宝玉写反诗的即o词,也有人弹劾王夫人几十年前借贾政之名以及贾琏夫妇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的,总而言之,罗列的罪名并不比甄家少,弹劾贾家最重的竟是贾雨村!
鸳鸯骂道:“这个忘恩负义的野杂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报应!”
琳琅心里道:“报应不爽,早晚得有。”
主上龙颜大怒,立时便判处贾珍、贾蓉、贾赦、贾政、贾琏等秋后问斩,王夫人和凤姐收押,因贾珠素若隐形,也没见劣迹,遂同母妻子女兄弟等人都暂且押在狱神庙里。
便是琳琅有心打点狱卒,也不得其门而入,倒是下人先发卖了。
因这些官奴卖出去也是当下人,并不允许青楼楚馆来买,琳琅和鸳鸯也无力买下所有人,便拣着赵姨娘、周姨娘、玉钏儿一家等相熟的让下人悄悄买了下来,自己不露面,鸳鸯也把她哥哥嫂子买了下来,连带极交好的丫头诸如麝月等,赖大一家早被赖尚荣买走了,赖嬷嬷正儿八经地做起了她的老封君。
琳琅买下赵姨娘,是为了探春之托,贾家卖出去的东西,她要为王夫人等人打点,没钱去买,蒋玉菡倒因忠顺王之故,买了许多,皆放在才开的古董店里。
琳琅与鸳鸯约好,一起换上家常粗绸袄儿,棉裙子,不戴首饰,打扮得十分朴素,由蒋玉菡陪着,才带着丫头们拿着做好的棉衣和饭菜去狱神庙。又因不敢做饭菜,便多多的蒸馒头,中间掰开,夹着熟牛肉、或者熟羊肉等等,既能填饱肚子,也不大显眼。
进去时,翠儿伶俐地递过去两块银角子,笑道:“给各位打酒吃,驱驱寒气。”
自从贾家一干人进来后至今,没一个人来探监,他们正嫌没油水,此时忽然得到两块银子,足有三两重,竟是意外之喜,忙让他们进去。
琳琅又叫蒋玉菡悄悄打点各处狱卒,请他们吃酒,好善待贾家人些,一行人才往里走。
见到王夫人等,琳琅不禁泪落如雨,道:“太太!”
王夫人和凤姐等整日家呆坐牢狱中,对面牢里是贾珠、宝玉和贾环、贾兰,左侧对边是邢夫人、尤氏、李纨、宝钗、二姐儿,一个个早已瞧不出原来的模样,王夫人忽听得有人叫她,一呆,抬头见到琳琅,不禁簌簌落下泪来。
琳琅哽咽道:“好容易等到今日才许探监,这就来了,太太莫怪我们来迟了。”
一面说,一面叫翠儿等打开包袱,取出棉衣,塞进牢房里,分给众人,絮絮叨叨地说道:“因各位在这里,也不敢做得太好,只得做些普通的棉衣,外头看着不起眼,里子都是细棉布,絮着新棉花,倒能御寒,千万别嫌弃。”
李纨已冻得嘴唇发青,接过棉衣先给儿女裹上,自己方穿了一件,顿觉得暖和许多,道:“我们都这样了,还嫌弃什么?自打进来,你还是头一个来看的。”
王夫人忙叫贾珠宝玉等先穿上棉衣。
琳琅又将夹肉的馒头、热水分给众人,道:“我们也想早来,只是上头不许。”
他们在牢里吃了半个月的冷饭馊饭,无一例外,早已饿得不行,如今吃到白面馒头夹着酱肉,只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好吃。
鸳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又见他们牢房里连被褥都没有,只铺着稻草,忙道:“姐姐早就开始请人打听了,外子还在外面请狱卒吃酒,想来以后会善待太太和各位奶奶们,今儿拿不了太多东西,明儿再送几条被子来。”
王夫人道:“你们是两个好孩子,你们费心了!”说着哭泣道:“常日家亲得不得了的世交,如今闻得我们家败了,没一个人来看过一眼,都说世态炎凉,今儿个才算信了。”
说得大家都哭了起来,好容易才劝解住。
凤姐卧在角落里,微微冷笑,道:“我娘家被抄时,我尚且能出力,救了我兄弟,也没别人在意他们。如今我入狱了,可没见到他的影儿!我那妹妹嫁得好,又做官夫人,娘家事没见她做什么,竟像是断了来往似的,现在更别提了。”
又对琳琅哭道:“幸亏巧姐儿跟了刘姥姥去,不然,指不定如何呢!”
琳琅道:“放心罢,我叫我家老奶奶常看着,也接巧姐儿去我家那里顽呢!只是消息没敢告诉她,平儿知道了,也想进城来,我劝她看着巧姐,没让来。”
鸳鸯却道:“别提这事!听了就叫人气愤!那王仁真真狼心狗肺,凤姑娘入狱后,也因东西都入官了,王仁竟跑到刘姥姥那里要接巧姐走,要卖了她到脏地方去,说是小蓉大爷的主意。亏得姐姐打发人时时留意,才没叫他们得逞,接了巧姐儿和平儿到姐姐家。”
凤姐立时念了一声佛,道:“阿弥陀佛。”
又骂尤氏养了个忘恩负义的奸猾之子,又撑着病体,对琳琅磕头,道:“好姐姐,我来生,就是做牛做马,也谢不完你对我和巧姐的恩典。”
琳琅忙隔着牢门虚扶,道:“快起来。人生在世,谁没个不如意的时候?我有今日今时,也是太太对我的恩典,我也记得你对我的好,岂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事?虽说无力免去太太奶奶们的罪过,好歹,也能打点帮衬一些。”
王夫人又问贾政等人的罪名,琳琅如实说了,王夫人呆若木鸡,半日方痛哭失声。
邢夫人忙问道:“琏儿难道也要斩首?那些可不是他的罪过!”
鸳鸯迟疑了一下,看了凤姐一眼。
凤姐冷笑道:“那些都是他的名儿,哪里脱得干系?”
琳琅叹道:“琏二爷还有舅舅做官呢,拿了许多证据和证人,说明不是他的罪过,因此上下打点,八成会改判。”
众人奇道:“他舅舅?怎么没听说?”
邢夫人进门后,也没听过贾琏还有舅舅,更觉奇异,唯有王夫人不语,她知道当初贾琏之母的死和贾家有些瓜葛,故此贾琏之母的嫁妆被孔家要走了,东西并不多,但这是绝交之意,是以府里没人提到贾琏之母,只是不知道贾琏是如何攀上去的。
宝钗忽然问道:“我哥哥比我们还先一步入狱,我妈妈可还好?”
鸳鸯道:“薛大爷被翻出案子后,薛家还有亏空帑银的罪,家也被抄了,大奶奶卷着嫁妆跑了,至今没找着,蝌二爷忙完琴姑娘的婚事,嫁的就是梅翰林的儿子,人家也没嫌弃,可见恩义。蝌二爷带着邢大姑娘回南,要在南边完婚,姨太太守着蝌二爷留的小院子住着。”
宝钗忍不住叫着母亲哭起来。
琳琅又说了好些话,直到外面催着回去,方出了狱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