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儒卿跟在他后面,她和杨副院长基本没有交集,能称得上交集的唯有文学社。他看上去严肃古板像是思想未开化的清朝人,在学校只和几个教授搭得上话。
一路走来四周冷冷清清,杨副院长和路边NPC的大爷们简单客套几句继续往前走。
“到了。”杨副院长把车锁在门口一根不锈钢管上,掏出钥匙打开绿漆大门。
季儒卿在后屋见到了陈教授,她每天早上有阅读的习惯,六点钟准时起床洗脸刷牙做早饭,从七点开始看书,到八点半休息一会捣鼓别的。
她身上有着不同于寻常人的处事淡然,开朗向上的心态和乐于探索新事物的求知精神。
后屋被她改造成了书房,堆满了她淘来的古籍和阅读笔记,她正坐在窗外投入的阳光中,从书里抬起头,好奇看着意外来客。
“这位小娃娃是?”陈教授的脸圆圆,皱纹在她脸上不是光阴无情的刀痕,是阅历千山后的从容不迫。
“我以前学生,找你的。”杨副院长把菜扔进水池里冲洗。
“找我的?是想问问题吗?”陈教授在书本里夹上书签,给她找张椅子坐着。
“不是不是,是谢翎女士,她有一封信让我转交给您。”季儒卿从笔记本中抽出信纸。
“这孩子。”陈教授用嗔怪的语气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也不亲自来看看我。”
季儒卿紧握着手中的笔记本:“她……不在了。”
陈教授的手停滞片刻,她的目光放置在陈教授收四个字上,指腹摩挲着凹凸不平的信纸。
她下定决心后展开细细阅读,陈教授喜欢在字里行间体会作者的心境,反复咀嚼后才算读透。
面对谢翎的信也是如此,她深切体会到谢翎是以怎样的心情写下这封绝笔信。
季儒卿坐在原地,手里端着杨副院长给的一次性纸杯,杯中有几片茶叶组成的茶水。
时间在静谧无声里过了很久,墙上的天王星挂钟里的分针移动了三个格子。
陈教授的脸上有两行清泪落下,擦过信纸落在地上,她抱着信喃喃道:“我知道了……”
杨副院长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你们说的是最近新闻上报道的事吧?”
“没错,如果不是因为谢翎女士舍生取义,这件事至今无法重见天日。”季儒卿道。
“你们又干了件大事啊。”杨副院长端着茶杯,自嘲地笑了笑。
“这次我没干什么,远远不及她的零头。”季儒卿摆摆手。
陈教授抹了抹眼泪,将信纸小心珍重放在铁盒里,里面躺着很多封信。
“谢翎是我上千学生中的一个,可是她总是担心自己哪方面做的不够好会让我失望,其实并不会。只要迈出一步去做了,那就是好事。”陈教授有挂满了两面墙的照片。
每一届毕业生的合影用相框装裱后钉在墙上,洋洋洒洒几十幅,而陈教授一眼锁定了谢翎所在。
季儒卿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穿着学士服的谢翎青春洋溢,微笑着看向镜头留下大学四年回忆。
“这是谢翎,旁边是张三、李四、王五、赵六。”陈教授能准确无误叫出每个人的名字。
“您记性真好。”季儒卿现在连小学初中班上同学名字都记不清了。
“因为我会想,如果他们以后来看我,而我却叫不出他们名字时,他们心里该有多失落。”陈教授每天都会看一遍增长记忆,实在不记得就看背面的名字。
“我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杨副院长自知他在学生心里不受欢迎程度能排上号。
他还怪骄傲的,季儒卿婉拒了留下吃饭,她思来想去还是把谢翎的笔记本转赠给陈教授,放在她这里才能发扬光大。
“我翻看了里面的内容,她写的很详细,我想可以用她的名字发布在网上供人参考。”季儒卿对于内容做不到编写,但是陈教授可以。
“这个主意不错。”陈教授翻开笔记本,里面和信纸上一样的字迹:“我送你出去吧。”
季儒卿没有拒绝,她看得出来陈教授有话想和她说。
走出一段距离后,陈教授的步履稳健,能跟上季儒卿的速度。
“老杨头的脾气挺差的,你们受得了吗?”
季儒卿实话实说:“受不了,但他课讲的很好,还是有人会选择他的课。”季儒卿就是其中一个。
大概是因为年纪增长的原因,陈教授的个子逐渐缩水,即使抬首挺胸也做不到与季儒卿平视。
“我年轻时刚当上讲师,在思考‘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的具体含义。当学生时我可以把它当作一个考点理解大概应付考试罢了,但我当上老师之后必须去深究它的内在。”
“直到谢翎的出现,让我对最难的传道一说有了全新认识,她视我为灯塔,坚守我所信奉的道德理念并传承下去,她找到了她的意义,我也找到了我的意义。”
陈教授一直平视前方笔直的水泥路,耳边不知是谁家的八哥在鸟笼里上蹿下跳,见人说着你好你好。
季儒卿即将抵达终点站,分别之前她问了一句:“谢翎是您的骄傲吗?”
陈教授点点头,微笑摸了摸她的头:“每个学生都是我的骄傲,无一例外。”
“我为她骄傲,她也永远是我的骄傲。”她转身离开,消失在灰色泥墙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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