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的小鸟不会鸣叫,也还不大会飞,却很喜欢黏着我,时常停在我的肩膀上,也很乖巧,累的时候就躲进我的衣袖里睡觉,找不到我的时候又有些慌张,仿佛一定要在我身旁才能安心。
有时我会挠挠它的脖子,捏捏它的翅膀,它就会发出舒服的咕咕声,一副万般惬意的模样。
其实这样也就很好了。
岁月如水淙淙流过,烛光又来过两次,言辞中已经明显有希望魔族加入联军共同镇压人类的意图,但都被我岔开话题,装作并不知道他的来意。每次烛光无功而返,情绪都似乎更焦躁了一些,看来人类的这次叛乱的确对仙族和蛟龙族的统治产生了威胁。我想烛光也一定察觉了这次事件的不寻常之处。
能知道我这里保存着枥莣花,能知道真神的本命花如何使用,能懂得运用禁术……这样的情况,一定是仙族或者蛟龙族中出现了内奸,并且此人一定地位显赫、力量雄厚,才能得知这些极为机密的事。
但我并不想蹚过这趟浑水,所以一直按兵不动。
权势对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吸引力,有这些算计的时间,还不如拿来陪着鸟儿玩耍。
只要抚摸着它粉红色的绒毛,我的心就似乎变成了软绵绵的一团,然后就会变本加厉的思念着那个已经离开的人。
他不会再回来了吧。
离开这个终年阴风惨惨的地方,离开这个喜怒无常的魔星,是不是他一直期许的结果?
他会再次爱上喻澄夏吧,同他一起并肩进退,驰骋疆场,受伤的时候彼此掩护,胜利的时候把酒言欢。他会对着他微笑,对他关怀备至,他们会亲吻,会□,会做所有情人在一起做的任何事。
喻澄夏直率可爱的个性也很适合他,他的细心也刚好可以用来照顾喻澄夏。
实在是非常完美的一对。
让人不得不羡慕。
我无法不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些事情,渐渐的开始整夜的失眠,睁开眼睛看着黑暗的虚空,其中仿佛一时出现青年含笑的脸庞,一时又是他无情眼神。
无法入睡的夜晚,思念和寂寞一起将我缠绕。
我想起那个时候星临告诉我的话,他说自己之所以创造这个世界,是因为无法派遣的寂寞。
他说,那时候他漂浮在透明的水波间,海天之间就是一片无垠的蓝,没有太阳和月亮,没有白云和星斗。时间是静止的,沉浮在海上,睁开眼睛是蓝色的一片,闭上眼睛就是黑暗,没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睡眠仿佛就是永恒的死亡。
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能爱上一个人,能思念着一个人,你就会知道自己生命的存在。
这番话,我现在才能领会。
因为想念一个人的滋味是这样的疼痛。
因为有这样煎熬般的痛楚,所以能体会到自己仍然还活着。
但这疼痛实在太剧烈,在这样漫长的夜晚丝毫没有淡去的迹象,反而愈加清晰。
粉红的鸟儿压在我胸口的位置,暖暖小小的一团,心痛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但只要碰触到它,心跳就仿佛还能继续。
我突然很想去看看青年。
不知道他过得如何,不知道他是不是幸福,不知道他是不是辛苦……我都想去看看。
只要看看就好了,哪怕只是一眼。
如果能看到他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我大概也就能真的死心,能尽快放开吧。
我编织了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却在心底深处狠狠嘲讽自己饮鸩止渴的想法。
但想去青年的身边的想法已经无法遏制,日复一日如野草般疯狂蔓延,直至填满我的脑海。
于是在深冬的某个寒冷的夜晚,我终于决心暂时离开委羽山。
第二天,我召集了几个信任的侍从,告知他们我即将闭关修习一段日子,并特别嘱咐这段时间不再接待仙族和蛟龙族的任何访客。接着我准备了一些必需的物品,用染色剂将瞳色变作漆黑,有施法将自己的样貌略作改动,就乘着夜色独自下山。
因为之前已经来过两次,所以要找到人类军队所在的位置并不难,但我没有想到现在的场面如此混乱。
夜间的营地一片火光,灼如白昼。燃烧的箭镞从空中不断降落,周围还能隐约听见妇孺的哭喊声,看来是仙族和蛟龙族的联军趁着夜间偷袭。我混在流动的人群中,想趁机找出方瞬华的位置,却陆续被拦住,要将我们这些身在后方的人转移。
我假意跟随人群移动了片刻,随即发觉虽然事出突然,但人类营地内组织有序,对这样的偷袭也似乎已有准备,虽然最初老人与孩子们有些惊慌,但没过多久就有军队护送他们撤退,并及时稳妥的安抚了人们惊慌的情绪。
方瞬华身为领导者,在这样突发的危机下定然不会待在后方,我在辨认了大致的方位后,就开始逆着人流的方向移动,不久后就看到了前方两军胶着的战场。
整个夜空都被照亮,半空中大量攻击性的术法相互撞击,时而腾出巨大的火花,让人能清晰的看见被映得橙红的天幕上覆盖的厚重云彩。
地面上战火熊熊,硝烟弥漫,喊杀声、号角声响彻云霄。离主战场稍远的地方,随处可见打折的断树、烧焦的树桩、破碎的岩石。每当半空中有火花闪过,地面就会传出“轰”的一声巨响,如果落在两方军队之外的地方,就是一阵天崩地裂,巨石飞落,山林一片烟云铁雨;若落在军队稠密的位置,就会顿时血肉横飞,混杂着士兵们临死前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