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灵砂也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慕容涤尘还能这么冷静,连一丝慌乱也没有,虽说的确是要放了他们,可怎么也不甘心,便继续道,“是么?无论怎样?……那如果是被无数人用过,受了无数虐待,身残智毁,再也认不出你……还是……你的悟言么?”
他这话已经含了几分讥笑,面上表情也说不出的诡异--他的确是可以这么做的。
可却只引来慕容涤尘淡淡一瞥,“悟言不会的,就是按你说的受了那所有的事,他也一定不会认不出我,他一定会记得我,就像我无论怎样也不会忘了他。”
这下却换梅灵砂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只觉得胸中淤了一口气出不来--当年师兄也是如此,如此笃定,可结果……
怔怔站了片刻,梅灵砂制住眩晕的感觉,好容易才挤出来几个字,挥袖道,“你们走吧,跟着静倾出去。”
此语一出,卫流霜还在发楞,怎么也不相信他们就要这样出去了,慕容涤尘却已经拖着她站了起来,连受了伤走路歪斜的姿势都来不及调整,就大步走了出去。
她几次要说话,慕容涤尘却越走越快,甚至施展的轻功快得都让卫流霜有些跟不上;他身上的伤口也慢慢开裂,渐渐染透了身上的衣衫,呼吸也越发沉重。
卫流霜为人也奇怪,她虽然希望自己母子两人能尽早脱困,也希望慕容涤尘对纪悟言不再留恋,可看着自己他这般急切的飞出去,心中却又有些不舒服--他怎么能对为自己付出良多的人如此呢?
正这样想,慕容涤尘却已经扶起她加快了速度,急切的声音吹散在风中,“母亲,再快些,我要去救悟言。”
静静的幽室中,燃着淡淡的龙涎香,轻烟袅绕,仿若绝世舞者婀娜的腰肢。
空旷的室内除了放着香炉的桌子,只有一张垂着轻纱的床;透过随风起了涟漪的纱帐,隐约可见帐中那个天下无双的人。
随着轻微的响声,房门被轻手轻脚的推开,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锦衣少年步入房中。
尽量放轻脚步,少年走近了雕花的床。想伸出手去掀起纱帐,却又在半路停下了手,一阵犹豫,又来来回回伸手又收回来,最后少年终于咬住下唇,用些许颤抖的指头挑开了垂纱。
里面的人闭着双眸,神情安详,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足以令天下人情倾的容颜,让少年看得就这样呆在床边,忘了时间。
半晌,他才慢慢握住床上人裹着纱布的右手,把它贴在自己面颊上,闭上眼睛细细磨蹭。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缓缓睁开眼睛,伸出左手的食指轻放在床上人的唇边,然后由左至右轻轻抹过他有些泛白的唇瓣。
“……嗯……涤尘……”
床上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含笑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呓语,身子略微动了动,加深了微笑又沉沉睡去。
可这一声却令少年身子一震,身上锦衣无风自动,抖成一片。
咬紧牙齿,少年脸色铁青,俯身便向那两片柔软的唇吻过去,却……被一声轻唤止住。
“雪灼,你在做什么?”
……
现在没有什么能形容慕容涤尘的心情。
急切,迫切,着急,心急如焚,心若火燎……都不足以描述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不过,其实这时的他什么也没有想,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缺了一半,自己的身体少了一半,自己的身边空荡荡的,脑子里空荡荡的,连心也空荡荡的。什么也不知道了,什么也想不出来了,只知道加快了脚步……离开。
对,就是离开。
慕容涤尘没有四处去乱闯,也没有四处寻找纪悟言的踪迹,这时的他一切都靠本能支配着,而他的本能现在做出的决定,就是离开。
没有办法,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以现在的他,身体和武功都没有救出纪悟言的能力,仅凭梅灵砂那一手吹气解穴的功夫,自己实在差他太远;而且对魔宫的地形并不熟悉,所以他只能……离开。
离开是为了出去,离开是为了去学惊世的武功,离开是为了集结力量,离开是为了回来救悟言,救他心爱的人。
这一出去不知道要吃什么样的苦,这一出去就离开了他想守护的人,这一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新进来。
可他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也许等他练成了功夫,找到了能同来魔宫的人,已经是时过境迁,已经是一两年,甚至十几年后;也许等到那时,悟言真的像梅灵砂说的那样,再不是原来的纪悟言;也许他们都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可是,自己还是会回来,还是要回来。
因为,他的半个灵魂在这里。
没有了纪悟言,就没有了慕容涤尘;他若消失了,自己也将不复存在。
所以,慕容涤尘并不害怕,无论在哪里,悟言都在自己心里;而自己,也在悟言身边。
他要做的,也只是抓住所有的时间,用尽一切办法救出纪悟言而已;他不担心,他知道悟言不会变的。
在分离的最后一刻,他笃定了彼此的感情,在那混乱的场面中,他只看到了那双明亮的眼眸中温柔似水的爱。
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随风飘来一粒温暖的水滴,轻轻打在自己手上--那是悟言的眼泪,那是他没办法说出来的爱情。
我们是爱着彼此的,我们是相爱的。
慕容涤尘默默念着,在破碎中看到了不变的真心。
卫流霜这下只知道跟着自己的儿子一路的狂奔,却渐渐的发觉不对劲起来--他走的不就是梅灵砂指给他们出宫的方向?他说要救悟言这个孩子,却怎么也不见他有什么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