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帝泪眼朦胧,也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道出了埋藏了五十年的愧疚,“小皇叔……是朕对不起你……你能原谅兕奴么?”
【作者有话说】咱们周五见!
完结倒计时g~~~
恻隐之心
明景宸攥紧对方的手,“微臣从来不曾因为陛下那道鸩杀的旨意而怀恨在心过……那一切,微臣都是心甘情愿的……”
天授帝因为这句话一下松快了下去,两眼蹦出些微希冀的光亮,他想坐起身像年少时那般与自己最喜爱的小皇叔来一个亲昵的拥抱,然而在挣扎了数次都已力竭而告终后,他只能尽力伸长脖子,抬高下颚,渴求地对明景宸说道:“小皇叔,从今往后兕奴都听你的话,你不喜朕宠信方士,朕立刻就将他们驱逐出帝京,你要朕成为明君圣主,朕也能勤勉上进给你看。只要你永远留在帝京陪着朕,不要再撇下朕孤零零的一人,好不好?”
明景宸虽不知天授帝究竟有几分悔意,是否真的如他嘴上说的那样自此想要励精图治,可但凡对方想要改过,他都愿意再相信一次。
可惜天意弄人,为何偏偏是在这一刻天授帝才想到迷途知返?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明景宸痛苦地闭上眼,善意的谎言堵在喉头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最后还是薛苍术进来打断了沉默,对方见他俩还在相对无语泪千行,忍不住提醒道:“你最好让他省着些气力留着待会儿颁遗诏时说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靠鬼见愁强行将一个行至鬼门关的人拉回来的。他现下不过是靠着一口气强撑着罢了,这口气能撑多久谁都说不准。那些大臣接到消息再赶来此地需要不短的时间,你还是让他歇歇罢。”
明景宸未料到薛苍术竟会这般直白地把实话抖了出来,他下意识就朝天授帝看去。
显然对方起初对眼前这个作太监打扮并出言放肆的人话里的真意没能够立即反应过来,然而天授帝好歹做了数十年的天子,又格外惜命,否则也不会因求长生而受丹毒所害,他在生死大事上的敏感度非比寻常,没多久他便回过味来了,神情转瞬凝固住,下一刻眼珠子呆滞地转了转,语带颤音,“小皇叔……他……他说谁……谁要死……什么遗诏……哪来的遗诏……”断断续续地说完这话,他的怒意顷刻间盖过了一切,天授帝面容狰狞地再次企图坐起,他朝着薛苍术嘶吼,“你这该死的宫奴!竟无端在朕眼前诅咒人!朕……朕……朕要拔了你的舌头!来人!来人!将他……将他拖……”可惜话没说完,他又直挺挺地倒了回去,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胸膛里像是四面漏风,喘气声如同桀桀怪笑,让人后背发毛。
“陛下!陛下!您冷静!”明景宸心焦如焚,就怕他一口气上不来现在就撒手人寰,赶忙轻抚他胸膛替他顺气。
天授帝好不容易呼吸顺畅了些,立马抓住明景宸的手道:“小皇叔!谁要死了?他说的究竟是谁?不会是朕,对不对?”
面对他眼里的热切和惶恐,明景宸心如刀割,“您……您丹毒发作,医官们都……都束手无策……”
天授帝呵呵一笑,显然不愿接受,“小皇叔,你嘴上说不恨朕,为何还要和朕开这样的玩笑?朕……朕是天子,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什么丹毒发作!仙师的丹药怎么会有毒!你骗朕!你分明是在骗朕!”
说着一叠声地要把医官和方士们通通传过来。
如此这般还嫌不够,天授帝转头又要找秦太监。
明景宸不敢再提一句实话,就怕再次刺激到他,只能软语劝慰,然而此刻的天授帝已然不是三言两语能劝阻得了的了,他暴虐阴鸷的性情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暴露无疑,莫大的求生欲,望让他爆发出所有的力量,他冷不丁就伸手把明景宸往床柱上猛地一推。
明景宸不曾防备,整个人“咚”地撞了上去,薛苍术低呼一声,想阻止却仍是晚了一步。
鲜血从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汩汩淌下,杜鹃泣血,雪覆红梅。
薛苍术见此怒急,恨不得现下就掐死天授帝,她把明景宸扶到一旁,一边替他处理伤口,一边愤愤不平,“这就是你坚持要救的人!你看看他是如何对你的!简直猪狗不如!”
明景宸流了很多血,此刻气若游丝,“不怪他,很少有人能在面临死亡时能够做到淡然如初。”
薛苍术恨铁不成钢,“你还向着他!岂有此理!”她包扎好伤口,忍不住嘀咕道:“要是让高炎定知道了,怕是立即就要提刀杀人。”
明景宸苦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他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了,如今也只会恨极了我……”他此时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就像一捧雪,一点鲜活气息都没有,浑身上下唯二的亮色就是额头上缠着的纱布中沁出的一抹血痕以及被血染红的衣襟。
他本就在病中又流了好多血,撞的又是额头,现下不过多说了两句话,便觉得一阵阵的晕眩和恶心感一块儿袭了上来。
薛苍术扶住他肩膀,又烦躁地瞟了眼还在怒骂嘶吼的天授帝,只觉得这老皇帝比几十条野狗同时乱吠还要聒噪,便道:“料你是不愿回洞天春休息的,我先搀你去对面屋子里躺会儿,等秦太监回来我再过去叫你。”
明景宸本要拒绝,不想薛苍术又道:“放任老皇帝这样乱喊乱叫也不是办法,我给他扎两针平心静气,省得他情绪不稳定活活把自己气死了。你要还在这儿,你和他两个病患,如何让我兼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