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天授帝岂敢再做出惹怒他的举动来,赶紧附和道:“只要小皇叔放了朕,朕就当今夜之事从未发生!”
明景宸既不松开他也不立刻表态,只不动声色地与之对视,仿佛是在探究他说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
天授帝冷汗直流,几乎汗湿重衫,他目光闪了闪,担心对方不信自己,立刻又道:“小皇叔如果不相信朕所言,朕现在就可以发毒誓!”
“毒誓真能约束得了陛下您的言行么?”明景宸却不以为意,指尖在银针上摩挲了下,方才情急之下没来得及多想,现在看到这根银针他又想起薛苍术来。
每次给自己针灸后,对方都会把银针仔细收起来,像这样不慎遗落了一根的情况从未发生过。
明景宸也绝不会信像薛苍术那样谨慎的大夫会平白无故丢了这般重要的东西,且这些时日以来她与自己几乎形影不离,晚上也都是歇在隔间的软榻上,今夜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到对方极可能碰上了什么事,又联想到天授帝的所作所为,明景宸打断对方滔滔不绝的自辩,逼问他:“陛下把微臣身边服侍汤药的小太监如何了?为何到现在都不见她踪迹!”
天授帝眼珠子心虚地转了转,装傻充愣道:“什么小太监?伺候小皇叔的宫奴那么多,朕如何记得谁是谁?若是此间缺了人手,待会儿朕就命人多调些人来给你差遣。”
听到这儿,明景宸岂能不知他又在撒谎,原先他并不敢肯定薛苍术的不知所踪真与天授帝有关,但现下已然确定了八九分,“五十年能让一个人面目全非,但有些自小的习惯却还是保留了下来,陛下您如今撒谎的模样与当年如出一辙,与其相信您的话,微臣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说着将针尖往前送了送。
“别——别杀朕——”天授帝贪生怕死,那针尖迫近大动脉带来的尖锐刺痛就如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教人在生死边缘游走,他很快缴械投降,再不敢有所欺瞒,“是朕命羽林卫把人带走了,小皇叔,你快放了朕,朕答应你!朕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不杀朕,朕立马让他们放人!”
“你为何命人带走她?”明景宸觉得蹊跷,也同薛苍术一开始那样以为是对方扮作小太监混进宫的事被人识破所以招致祸患。
天授帝现在怕得要死,就怕说错了一个字,真的一命呜呼,他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印象中对自己言听计从、温柔和善的小皇叔有朝一日竟会对自己起了杀心,他现在悔青了肠子,对挑拨是非的方士恨之入骨。
面对质问,他只好一五一十将实情道出。
明景宸听罢心头绞紧,对天授帝的心狠手辣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害您当众出丑的是微臣,您要杀人灭口只管冲着臣一人来便是,无故迁怒旁人岂是人君所为?请您立刻放人!事后要杀要剐臣一人承担!”说着将天授帝推下床榻,挟持着他来到门边,“陛下,快下旨罢!”从始至终银针都不曾离开老皇帝要害半点距离。
天授帝被抵在门板上,对当下成为俎上鱼肉的处境痛恨万分,内心的阴毒狠厉此刻正不断叫嚣着让他不管不顾地对外呼救,让身后这个胆敢威胁他的人死于非命。
但如果就这样放任一个他心心念念了大半生至今都不曾得到过的人就这样死去,甚至还会牵连到自己与之共赴黄泉,他也只能任命地将这份蠢蠢欲动的阴暗念头压下,照着对方所说的那样,故作镇定地朝外头说道:“传……传朕旨意,命羽林卫立刻将抓捕的宫奴、舞姬等一干人悉数放还,不得有误!”
外头很快传来秦太监犹疑的话音,“陛下?”
冷汗滑入天授帝的眼眶里,令他下意识闭了眼,黑暗中银针抵住要害,仿佛随时会刺破那层薄薄的皮肉让自己血溅三尺的压迫感被放大了数倍,他突然暴躁地怒吼道:“谁敢抗旨,立即杖毙!”
“是,老奴遵旨。”秦太监不敢违抗,立刻下去传旨。
“小……小皇叔,”天授帝放软了姿态求他,“你要朕放人,朕照做了,你现在可以放了朕了么?”
明景宸道:“还要委屈陛下些时候,等服侍臣的小太监回来,臣自然不会再与您为难。”接着不管天授帝如何苦苦哀求,他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约莫过了两三盏茶的功夫,门外传来秦太监的声音,“陛下,人都放还了,您还有何吩咐?”
明景宸给天授帝使了个眼色,后者只好再度开口说道:“先前在此侍奉汤药的小太监何在?”
秦太监道:“人此刻就在老奴身边。”
天授帝庆幸地道:“你和他进来伺候,其他人仍在外头候命。”
很快,门被轻轻推开,秦太监带着薛苍术甫一进来就见到了天授帝被明景宸挟持的场面,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差点惊呼出声。
明景宸面上淡淡的,只冷声道:“秦公公小声些,你也不想因为我一时手抖就让陛下有个好歹罢?”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秦太监跪在两人面前,连连磕头,“人给您带来了,求您赶快放了陛下!”
明景宸对这俩主仆并不信任,转头就问薛苍术,“可有受伤?”
兴许是因为刚刚死里逃生加上又是跑着过来的,薛苍术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不曾受伤。”
“其他被抓的人如何?”
“方才秦公公来传话,人都放出来了。”
明景宸如释重负,“陛下,您若要治罪,臣不敢推诿狡辩,臣就在这里等着您降罪的旨意。”说完让秦太监带天授帝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