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热心焦
薛苍术见明景宸望着远处的碧空飞檐不说话,想到这一路上秦太监的谨小慎微,刻意讨好,不禁愈发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和皇帝是什么关系?”
明景宸心知即便实话实说,对方也多半不会相信那么离奇的事,索性含糊其辞地道:“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我祖上与他皇家有些沾亲带故的牵扯。”
薛苍术很是惊讶,“原来你家是皇亲国戚!”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因获罪没落了,没剩下几个人。”
薛苍术不解道:“那你为何会在皇宫里?连皇帝的亲信大太监都对你俯首帖耳,毕恭毕敬?我还没见过哪个罪臣后代会有你这样的待遇。我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你休要骗我,还不从实说来!”
明景宸见她不依不饶,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信我也无法。如果再想知道其他,不妨咱俩做个交易,你先说说你的事,如何?”
“不……不如何!”薛苍术反应很大,为此再不敢打探明景宸的事。明琬琰已经好几次掀开马车帘子去看骑马走在前面的人,邹大见他已然沉不住气,只能轻敲车壁来隐晦地提醒他戒骄戒躁。
明琬琰气得摔了车帘,这几日高炎定始终对他不冷不热的,既无亲近之意也不嘘寒问暖,甚至对待他那几个手下都比对自己来得热络,着实可恶。
当初在北地,邹大是见识过高炎定对明景宸本人的执念的,所以这次见到对方这样一反常态,起先还以为是他对明景宸新婚夜不告而别的事心存怨怼。可好几天过去了,对方仍旧不咸不淡,甚至不会主动来攀谈,导致邹大越发担心是否是他俩哪里露了馅引起了高炎定的怀疑。
更让人心焦的是,邹大早就从潘吉口中得知,高炎定他们此行就是为了去帝京找明景宸,可如今遇到了“明景宸”,高炎定非但不回北地去竟仍然要继续朝南走。
他们虽没说是往何处去,但上帝京的路邹大闭着眼都认识,越往南走,他越心惊肉跳,实在拿不准高炎定心里究竟有何筹谋。
如果他俩没露馅,他们去帝京究竟又是为了哪般?邹大和明琬琰冥思苦想也想不出除了明景宸,高炎定还有什么非要去帝京的理由。可如果对方已经识破了他俩的易容,为何干脆不与他二人撕破脸却还要维持表面的平静,甚至没让手下人严密地监视他俩的言行?
邹大骑着马忍不住浮想联翩,然而不论他怎么去揣摩高炎定的心思,始终毫无头绪,这样的结果倒教他也差点跟着沉不住气。
今日天气炎热,官道上草木稀疏,无遮无拦,毒辣的烈日当头罩下,晒得人头昏脑涨。明琬琰虽有片车盖挡着日头,但马车之中也闷热难捱,竟不比在外面骑马晒太阳好过多少。
这些年来他哪吃过这样的苦,每到盛夏,宫内总有用不完的冰,还有宫娥太监殷勤扇出的凉风供他消暑解热,何曾这般狼狈过?
暑热外加心气难平,明琬琰愈发受不住,只觉得心跳骤急,太阳穴突突地跳,耳鸣眼花,直犯恶心,他掀起车帘对着高炎定的背影软绵绵地呼救,“炎定——炎定——我难受——”
高炎定回头看他,见“明景宸”满头虚汗,面色潮红,连忙奔到车前查探。
“明景宸”呜咽一声,扑到他怀里,高炎定摸了一手的汗,又发觉他皮肤灼热,目光涣散,直嚷嚷着头疼。
邹大也凑了过来,“这是中暑了,得赶紧找片树荫给他降温乘凉。”
高炎定听了对潘吉道:“我记得咱们带了祛暑的丸药,去取了来。”
潘吉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拿了药袋子跑过来,高炎定翻找一通,找到几枚藿香正气丸后给他用水送服了一枚下去。
“明景宸”拽住高炎定的手,红着眼睛道:“我仍旧难受。”
高炎定道:“你再忍一忍,等过会儿找个阴凉处躺一躺就没事了。”
“明景宸”摇摇头,只抓着他不松手,“我一个人待在马车里就是立马死了都无人得知,我要你陪我。”
高炎定下意识要拒绝,转眼又见对方以及潘吉和那个护卫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到嘴的话只好吞了回去,勉强应了下来。
众人继续前行寻找能避暑的地方,高炎定坐在马车里,“明景宸”依偎在他肩膀上,虚弱地问他:“你还在生我的气?你这几天很少和我说话,你是打算永远都不要搭理我了么?”
高炎定道:“你暑热未消,别多说话。”
“明景宸”仰着脸看他,见他下巴上一圈冒青的胡茬,就伸手去摩挲,“你是在关心我么?”
高炎定被他摸得很不自在,忍不住拂开他作怪的手,还故意岔开话题,“要不要再喝点水?”
“明景宸”岂会让他如愿,干脆环住他脖颈,想趁其不备要亲他。明明是自己深爱的人,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孔,但当察觉到对方意图的霎那,高炎定下意识撇过头去,并抬手挡了一下。
“明景宸”一下落了空,嘴唇擦过高炎定的手,他心底恨极,脸上泫然欲泣,“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一刀两断?”
高炎定一直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眼前之人言行处处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古怪,连带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变得不合常理起来,他为此困惑烦恼了好几日,百思不得其解,也许为着这两个缘故,自己才会稀里糊涂地决定继续南行,迟迟不愿带人回到北地去。
且冥冥之中总有个声音一遍遍地告诉他,他必须继续南下,否则他必将悔恨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