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明景宸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团代表邹大的黑影,窗外雨势和冰雹砸得更剧烈了,闪电雷霆交错着在头顶轰鸣来去,仿佛是上苍即将降下天罚将人世全数覆灭。
明景宸的脸被闪电照得惨白若鬼,“你说帝命?你们一直是在替皇帝办差?”
“没错!”邹大将一切不合实际的幻想悉数打破,给明景宸平宁的生活画上了终止,“任伯、我以及我的祖父辈,还有很多侥幸活着的人,他们自先主死后,自始至终都是在为老皇帝效忠。您没想到罢,宸王殿下?”
“您不是什么景公子,更不是镇北王的门客谋士,而是当年的六王之一宸王殿下,我说的对不对?”
邹大说的每一个字如同一记重锤死死地打击在明景宸身上,他忽然有些无地自容,恨不能冲进外头的雷霆风暴中,任由那自然伟力将自己毁灭。
然而邹大要吐露的真相不止于此,他忽然撤去了那股子阴鸷,语调变得柔软了许多,“您可知道明琬琰是何许人?”
他自然清楚面前的人回答不上来,也料定了任伯绝不会将那样不堪的实情告诉给对方。
他桀桀怪笑了几声,像只不见天日的恶鬼,“您是否知道您尚有一血亲在世,他是您兄长的嫡孙,因为您的缘故,他被折去羽翼,掉入泥淖,被人肆意折辱亵玩,不生不死,备受煎熬?”
“您又是否知道,您那皇帝侄儿是个有着何等丑恶心思的昏君!他竟对您这个死了几十年的皇叔心存背德之情不说,又因琬琰与您有五六分相似,他便兽、性大发,罔顾人伦,逼、奸远房子侄,将其囚为娈,宠!”
“琬琰在被昏君狭亵欺辱的时候,殿下您在做什么?”
窗外又是几道雷鸣,炸响在明景宸心间,短时间内接收到如此多的讯息,他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当初任伯说的话和当下邹大的言语交错着在他脑海里交战盘桓。
【朝廷对阮夫人和小公子他们通缉了一阵,不过后来又突然赦免了,只把他们贬为庶民……他二人都已经先后离世……不曾留下后人……】
【您尚有一血亲……因为您的缘故……心存背德之情……逼、奸远房子侄……不生不死……】
【兄弟几个为了谋生,便不得不寻了个捷径讨生活……替帝京中的达官显贵做些见不得人的暗活……恕属下不能说,这是行当内的规矩,万不可破……】
【雇主?什么雇主……他为了你不惜违抗帝命,就是刑具加身也始终不愿……】
又思及当年在毓华宫中与太子一道读书时的种种,以及太子登基后,每每用一种清澈又惶恐的眼神望着自己,缺少安全感地拉着自己的手一遍遍地说:“小皇叔,兕奴只有你了,你千万千万不要离开兕奴。兕奴只信任小皇叔一人,永远永远不会变……”
过去只当是少年赤诚,于举步维艰中抱团求生,哪知竟是孽情深重,万劫不复。
明景宸只觉得心口剧痛,他揪住衣襟,俯身呕出一口血来。
色令智昏
一夜风雨打得满院狼藉。
明景宸在鸟雀啁啾中醒来,推窗去看,只见侍女仆从们正在梅姑的指挥下打扫庭院。
枯枝败叶积了一地,花圃里的花很多被连根拔起,更有两三棵树伏倒在地,几个亲卫正合力将其抱起来意图恢复原状。
梅姑见他起身,跑过来福了福身子,道:“您起啦,昨夜动静大,您没怎么睡好,面色看着不大好,需要奴婢传大夫来给您瞧瞧么?”
明景宸摇摇头,转而问起了涣涣,“小郡主呢?昨夜吓到了没有?”
梅姑道:“有乳母陪着倒没怎么哭闹,一大早就醒了,说要看鱼,正在池塘那边玩呢。”说完这个,梅姑又瞧了遍他的脸色,不无担忧地道:“奴婢还是去请大夫来瞧瞧,您这气色看着不单是没睡好,别是又病了。”
明景宸扯唇笑出了声,倒让梅姑颇有些惊奇地望了他一眼,心道景公子今日心情很好么?可似乎又不大像。只听对方说道:“自此以后我不会再生病了。”
这话听着就更奇怪了。
“您这是怎么了?”
明景宸笑道:“刚做了个梦,这会儿胡言乱语罢了。传早膳罢,把小郡主叫过来一道吃。”
梅姑见他似乎又恢复了常态,便也没再多想,径自去传话不提。
用完早膳,涣涣念了两行《千字文》就坐不住了,拉着明景宸嚷嚷着要画鱼,画了两笔又突发奇想出去放纸鸢。别看她小小的一个人,却像是有用不完的活力和数不尽的奇思妙想,在听雪堂里咋呼来去,如同一只穿梭在花草中无忧无虑的小蝴蝶。
明景宸任她疯玩了一上午,等吃完午膳,小丫头就扛不住睡意脑袋一点一点地开始打起盹来了。乳母抱她去歇午觉,人一走,四周立马安静了,却像是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让人只觉得如同待在冰雪铸的屋子里。
梅姑正要给他铺床,“您也赶紧歇一歇,把昨晚缺的觉好好补一补。”
谁知明景宸却说今日不想小憩,要出去走一走。
梅姑闻言就去取了披风,虽是初春,但这两日的气候并不如何温暖,风仍有些料峭刺骨。
明景宸穿戴好后,拒绝了梅姑陪同的提议,只说自己就在王府内走走,顺带去看看高炎定在做什么,对方也就让他一个人去了。
他闲庭信步走着,王府中的花木造景也如听雪堂里的一般经过昨夜的风摧雨侵零落在各处,王府中的管事也正带人忙着拾掇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