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清捋着胡子,默了一瞬才开口:“你既已来到太子身边做婢女,有些忌讳一定要明白,太子身份尊贵,伺候他的婢女下人都要身家清白的七品以上官家姑娘,所以你万万不能将自己曾待在教坊里的事情泄露出去。”
郁娘顿住,下意识点点头。
原来她这样的人,连去给人家当婢女都没有资格。
“还有,太子身边势力混杂,你日常需万分小心,不要牵扯进麻烦中。”
有很多话不能直白说,裴元清只点到为止。
朝堂形势波诡云谲,太子身边蛰伏无数豺狼虎豹,若有危险,伺候太子的这些下人们便首当其冲。是故,伺候太子这事,祸福相依,往后如何,只能看郁娘自己的造化。
郁娘鼻头酸酸的:“谢谢老先生您的提点。”她忽然想到当初裴元清留下她在军医苑做药娘,兴许也是不合规矩的。
若不是他的好心收留,她应当已经被卖进勾栏院。
二人话方落下,张奕和涂二便找过来,说是太子已经回来了。
裴元清颔首:“我这就过去。”顿了顿,他看向郁娘:“郁娘子,你也在边上看着,将来还需要你帮忙。”
“是。”
郁娘跟在裴元清后面进入营帐,南廷玉不知道和沈平沙讨论了什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案几。
郁娘识趣上前,为他斟上热茶:“殿下,小心烫。”
南廷玉没理睬她,她又给裴元清也倒上热茶,然后躬身站到一旁,看着裴元清给南廷玉看病。
南廷玉解开外袍,露出胸膛,裴元清从药箱里拿出三根细长的银针,约莫有三指长,瞧着很是吓人。
郁娘正好奇这银针的用法,下一瞬就看到银针从南廷玉的前胸直接对穿到后背,吓得她倏然屏气,差点惊呼出声。
难怪“鼓包”四周有类似于弓弩刺穿的伤口!
裴元清将剩下两根银针对穿过去,这三根银针围着“鼓包”,组成三角形状。
针尖尖细锐利,包裹着层血丝,银针慢慢变黑,一股黑色污血顺着银针一滴滴溢出来。
兴许是有些痛,南廷玉眉心拧动,右手骨节发白不自觉攥紧。
郁娘壮着胆子走上前,拿着绢帕给南廷玉擦拭污血,余光瞥到那团诡异的“鼓包”,手心都在发凉。
心中忍不住再次猜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春末时分寒意还未全退,溪水浸着一股凉气,将郁娘的手指冻得发红,等她将洗好的衣服晾在树杈上,已是月上中梢。
兴许今日是被南廷玉胸前的那团奇怪的鼓包吓住,夜里竟做起噩梦。
梦中鼓包慢慢裂开,从中爬出一根细长可怕的触角,紧接着,南廷玉全身的皮肤如干涸的泥土,裂出一条条杂驳交错的缝隙,一只面目狰狞的凶兽嘶吼着从缝隙中破土而出。
那凶兽张大嘴巴,吼声震天,一路追着她不放。
她东躲西藏,最后还是被抓住,吓得呜呜求饶:“凶兽殿下,求求你放过奴婢,奴婢不好吃的……”
凶兽发出意味不明的嗤笑声,郁娘颤巍巍抬起头,刚想看它笑什么,下一瞬,就见一张血盆大口向她咬过来。
噩梦骤然惊散。
郁娘忙将露出在外的脑袋缩回被子里,闭着眼,心脏突突跳动。
她的胆子很小,以前教坊的姑娘们经常逗她,说她上辈子一定是个鼷鼠,这辈子才胆小如豆,怕风怯雨。
天还未亮,她却睡意全无,心中越是害怕,越是忍不住想到那团鼓包。
记得裴元清曾提到过一嘴,说是“贵人生了病”,难道鼓包里是寄生虫?或者蛊毒?
南廷玉的眼睛是不是也跟这个它有关系?
营帐外,伙夫已经架起土灶,炊烟绕着薄雾升起,林间响起时不时的鸟鸣声更显一派安静
郁娘收回思绪,从床上坐起身,昨日她向南廷玉的两个随身侍卫询问过起居情况,一早便守在紫金营帐前。
听到里面有响动声,她轻轻开口:“殿下,需要奴婢伺候您起居吗?”
里面的人似乎顿了下,反应过来郁娘的声音后道:“进来。”
郁娘撩起帘帐,小步越过屏风,来到床前。
南廷玉坐在床边,领口松垮,隐约可见胸膛包扎的绢纱,眼上缚着的白帛摘下,玉冠置在一旁,五官悉数露在外面。
郁娘掀起眼皮,瞟看了一眼南廷玉,这还是她第一次看清楚南廷玉的模样,白帛下的眉目比她想象中要英挺俊美许多。
五官搭配在一起,深邃周正,甚是好看,也兴许是才睡醒,脸上少了盛气凌人的气息,看着没往日那么可恶。
只是很快,南廷玉又恢复原样,伸开双臂,姿态是一副冷漠高傲样,吩咐道:“替孤宽衣。”
行军赶路无法讲究,他穿得还是昨晚换下来的圆领黑袍,郁娘帮他穿上衣服,系好暗扣,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男人,心道,明明只是普通的袍子,穿在他身上别样的好看,和萧重玄一样穿什么都好看。
南廷玉鼻翼间又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若隐若无,透着说不出的甜意,他不悦的敛起眉峰,正欲开口斥责郁娘,这时,帘帐外响起张奕的声音,说是沈平沙请他去议事营商讨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