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致看了,笑,站在姜里身边,戏谑温声:“你我明年,不妨登城墙一叙。”
谁家高楼?
姜里嗓音清淡:“愿意奉陪。”
起初只是打时间,渐渐倒也体会到其中妙处,林行致十年寒窗,饱读诗书,不得志时访遍天下名山大川,自是好句信手拈来,但此情此景,却教他不忍轻薄辜负,思量许久,字字斟酌。
便沉着写下: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林侍郎年纪尚轻,怎地愁煞前途,来日尚有无限前景。”
林行致叹道:“世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姜里却知前句是。
世有伯乐,然后千里马。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林行致是暗恨自己怀才不遇,没有得到王朝重用,拿了俸禄又抱怨朝政百官无能,一心想要遇到真正的伯乐,那就是鼓动他谋反的军师。
确实,心怀雄心壮志。
曰,天下无马乎。
唯长驱直入耳。
“慎之若潜心做事,为国为民,也许回报稍晚,但封侯非我意,民生自当还。不出十年,策之以其道,食之尽其才,鸣之通其意矣,风调雨顺,路不拾遗。”
林行致静了一会儿,看着姜里的眼睛,却笑:“十年,太长。用我,三年足矣。”
“共开万世,好大的志向。”姜里眉眼淡漠,凛凛生姿,莫名教人畏耳。
她素手执起毛笔,徐徐蘸墨,在宣纸上写下行书,字迹飘逸出锋,不似簪花小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林行致看着这话,微顿,端详着姜里的容颜,心底有些不安。
今日姜里的态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林行致,站在他对面的女子,不仅仅是他的妻子,更是大梁的长公主。
前者不足道,后者,却教他俯称臣,轻易要他性命!
林行致勉强镇定心神,继续与姜里对视。
说到底,这种势均力敌的野心和气魄,是苏和璧给不了林行致的,偏偏苏和璧胜在了数十年如一日的相伴。
从某种程度来讲,林行致也算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因此灯下对视,你来我往,也别有一番趣意,然这趣意之外,看似葳蕤生花一片宁和,窗外风雪飘摇乌云遮月,无尽的暗潮涌动,终于揭开了今夜残忍的序幕……
彼时,林行致说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姜里说,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
窗外传来杀声,那时姜里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百十年来家国,三千万里山河。
轰然。
马蹄千钧,杀声震天!
千里马,鸣之不通其意。叹你不是那匹千里马。
林行致手中的笔摔落在地,震惊推开门!
风雪满天!
林家所有主事的人以及家丁慌乱逃窜,悉数被擒获,跪在地上溃不成军!
监察司一处兵马如虎狼之师,纵横直入,至其府内,甲胄鲜明,戈戟森寒,将偌大的状元府围得水泄不通!
为骑在兵骑骏马上的身影,玄裳银披,监察司官服冷冽!
狂风暴雪,迷乱人的视线,刮过他的衣袖,猎猎生风,手起剑落,就地斩杀一名反抗的家仆。
“监察司奉命抄家,敢违抗者,按律当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