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为难我?这刀功了。”姜翘叹息着,将鱼肉中多余的水分攥出,放到大碗中备用。
宋如羡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道?:“也不知冯典食那一手好刀功练了多少年,当真羡慕。”
冯典食忠厚老实,平时不大爱说话,姜翘瞧着他妥妥一个社恐人,因此数次想?请教,最终都没?有?开?口打扰。
甩了甩握刀握到酸胀的手,姜翘把盐、白胡椒、黄酒、玉米淀粉加入鱼片中拌匀。
随后再取已经晾凉的浓茶,一边往大碗中倒了一勺,一边搅和,当浓茶水被鱼肉吃进去的时候再添,如此添了三次,就可以加入少许素油封住表面,放在一边腌制。
紧接着,姜翘又挑了颜色鲜艳的胡萝卜,切出一堆大大小小的楔形胡萝卜块,用猪骨老汤煮熟。
此时的鱼肉也已经入味,姜翘煮了素高汤,让宋如羡抽出柴火,使素高汤维持着热而不沸的温度。
鱼肉下入素高汤中,缓缓地变色,轻轻游荡,它?不是被煮熟,而是被浸熟。
“终于要好了!”宋如羡期许地端来一个大圆盘。
“早着呢!”姜翘说着就将熟鱼肉捞出,根据鱼肉的大小大致分类,然后开?始摆盘。
昨日陈幼端那一席话,让姜翘十分希望她能知道?,艳丽的牡丹并不是她的过去——小娘子这一生,总是有?无数的苦头与致命的坎坷,本就已经够不容易,怎能连心气儿也丢了?
这一盘牡丹东星斑,在此刻正如陈幼端的一生,无需在过去才能恣意大胆,而是余生每一天,都在花期。
楔形的胡萝卜做基底,薄薄的东星斑鱼片摆上去,充作重重花瓣,每一层花瓣之间都夹着胡萝卜,这样就可以形状挺括,做出一朵立体?的牡丹花来。
到了最里面几圈花瓣,胡萝卜却撑不住了,要么鱼片软塌塌地垂下来,要么就是有?胡萝卜暴露在外,完全没?有?花心舒展向外的感觉。
事情一下子就变得难办了起来。
这朵鱼片牡丹开?得实在没?有?真牡丹花的大气雍容,与姜翘想?象中相差太多了!
姜翘做出最后的挣扎,也没?法让它?盛开?得漂亮,只好先这样算了。
宋如羡去找其他庖厨过来,这时众典食才知道?姜翘闷在庖屋内好几个时辰是在忙什么。
盘中肉片层叠堆起,看着就富贵。
庖厨们客套几句,就心急如焚地一人夹了一筷子。
这鱼肉是肉眼可见的弹软,挂在筷子上,微微摇摆,好似要跃起。
迅疾地放入口中,顺势嗦一下筷子,整片鱼肉里蕴含的汁水立刻就在口腔中溢开?。
莫说这鱼有?多鲜,这样草率的评价,恐怕都配不上它?实际的味美!
“怎么觉着这鱼肉有?一股茶香?”赵典食咂咂嘴,疑惑道?。
“赵典食当真有?一条好舌头哩!这鱼用浓茶腌过,茶香在肉中若有?若无,最是清雅致的。”姜翘看大家吃得畅快,心中也好受了许多。
摆盘什么的,慢慢再改吧。
“鱼肉味道?鲜美,胡萝卜却有?浓重大骨香,倒是有?意思。想?来这一次应当没?问题了吧?”傅典食问。
姜翘撂下筷子,说:“我?再想?想?如何改进,这牡丹花的摆盘还有?进步空间。”
庖厨们一霎时都哑巴了。
良久,傅典食才靠近冯典食,耳语道?:“你看出这是牡丹花了吗?”
冯典食没?作答,但很?显然,他也没?看出来。
姜翘看着众人的反应,抿了抿唇,心情低落了下去。
“姜典食,这东星斑昂贵非常,您可否有?问过库存数量啊?”杨典食又献上致命一击。
宴会名单已经出了,共计邀请四十六位贵妇到场,而贵妇们又有?可能带上孩子或其他亲眷,最终上百人是有?的。
除开?皇后那一份由姜翘亲自动手外,其他的每一份都要有?别?的庖厨配合,这样食材昂贵、做法复杂的菜品,损耗率高,耗时也长,极有?可能无法准时完成菜品的制作啊!
最后一根稻草压在姜翘身上,她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全都是“失败了”,一时间连其他人说的话也听不清,整个人都阴沉了起来。
当晚回到舍馆,姜翘心里有?事,辗转反侧睡不着,沮丧的情绪让她苦不堪言。
只是某一瞬间,她想?起了去年自己做龙须面的经历。
那极细的龙须面容易断,又很?难粗细均匀,为了做出完美的一份来,她换过三次烹饪方式,改进过二十几次面团的配方,前前后后花了十几天才做成。
因为她执着地不肯更换菜品,才有?了众臣抽走面条后留下龙形的震撼景象,那一刻,每个人的赞叹都是姜翘辛苦研菜品的最大慰藉。
食客的满足,始终是她前进的动力。
而今日这朵牡丹花,是陈幼端以及在场所有?命妇的必需品,它?的象征意义,甚至远它?的味道?,因此姜翘绝不可能更换摆盘造型。
这朵牡丹花,她做定了!
心念一旦坚定起来,姜翘心里也就舒坦了许多。
接下来两?日,她都把自己关在小厨房里试菜,直到光禄寺通知各部门提交菜品,进行终选。
当日,姜翘穿好典膳局统一的衣物,头梳得油光锃亮,带上宋如羡,精神饱满地来到了比赛用的庖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