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衿下马车的时候,已然恢复了往日里的从容优雅,彼时战王爷被昭帝唤了过去,两父女温馨过后的些微尴尬才算是消散了去。
披着厚厚的大氅,苏子衿感受着突如其来刺骨的凉意,又瞧着这祁山上的另一座宫殿,一时有些感慨。眼前的这座宫殿,堪比皇宫奢华,整座殿宇呈四方环形建造,主基调以朱红色为尊,金门开启,宏伟磅礴,甚是华贵。
听人说这座殿宇是先皇令人修建的,从开工到完工,大概是耗费了十三年的时间。
与如今的昭帝不同,先皇是个骄奢淫逸的皇帝,他极懂享受,当年四处到民间搜刮百姓和壮丁,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只为了在祁山修缮这么一座宫殿,供皇室消遣娱乐。因着先皇的不仁残暴,后来战王爷拥护昭帝杀入锦都皇宫的时候,大景朝的百姓没有一人议论昭帝名不正言不顺,甚至因为昭帝的治理有方,百姓们愈拥戴如今的帝王。
当年大景与东篱的战乱,其实也是先帝率先挑起,即便后来先帝亡故,两国之间的硝烟也没有停息下来,一直到多年前,两国皇帝在某个契机下握手言和,并制定了条约止战,至此才开始真正的盛世。
“妹妹,咱们进去罢。”彼时,苏宁风流一笑,手中的折扇一开,而后看向苏子衿道:“这里各个府上的住处,基本上已是定下了。”
“好。”苏子衿微微一笑,随即跟着苏宁等人,从容的进了宫殿。
于是,在苏宁、苏墨等人的带领下,苏子衿一行人很快进了殿宇,整个殿宇呈环形,一层又一层的屋子广布,越是住的里面,越是身份尊贵。四周皆有花草假山,直到最里面四层,几乎每一层都有各自的温泉汤浴。
走了好一会儿,苏子衿终于抵达战王府的落脚处,战王府这一层的屋子分为梅兰竹菊四个牌次,因着这梅兰竹菊的屋子较少,战王府人数又稍稍多了一些,于是战王府一府便占了梅和兰两个院落。而除了战王府之外,还有两府人家都住在这儿,这两府人家分别是长宁王府和公主府。
长宁王府自许多年前开始秋闱狩猎的时候便已然住在了这里,主要因为司言喜清净,战王府的人丁也不似其他府上那么繁杂,于是两府自然而的便住在了隔壁,而公主府所在的菊院离得比较远一些,从前重乐掌家沈鹤自是没敢纳妾,于是公主府也是人丁偏少,便被安排住在了菊院。
梅院有两个主屋,分别是苏子衿住的落梅和战王夫妇住的寒梅,同样的,兰院也是有着两个主院落,苏墨和苏宁两兄弟一人一间,也是极为妥帖。
苏子衿倒是没有多想,只安安静静的住进了自己所在的梅院,心中倒是思索着,若是夜间与司言寻探羽化泉,也算是方便一些……
夜幕降临的时候,各府都开始了用膳。原本先皇在世的时候,这狩猎的每个晚上,都算是一场大型的皇家宴席,只是到了昭帝这里,因为不赞同这铺张的行为,便毅然决然的废除了这奢靡的宴席,转为各府自生灶火。
晚膳后,苏子衿想着要消食一番,便披上大氅,领着青烟和青茗便缓缓走出梅院的门头,只不想,方一出门,便有一道俏丽文静的身影朝她走了过来。
只见那女子穿着浅蓝色的柳色对襟襦裙,外罩一件白色貂皮大氅,眸光清透明亮,举止端庄。
“苏子衿!”沈芳菲笑起来,领着阿穆便朝着苏子衿道:“你如今身子骨可是好些了?”
这一声苏子衿,叫的苏子衿自己都有些无奈。大抵锦都的女儿家,不是姐姐妹妹的,就是某某小姐的唤,唯独这沈芳菲,一口一个苏子衿,偏生她叫的如此自在习惯,倒是让苏子衿挑不出错来。
“好些了。”苏子衿微微一笑,淡淡回了一句。
“那就好。”沈芳菲微微蹙起眉梢,便又道:“不过你好了怎的也没有遣人来同我说一声?我可是很担心你。”
那日的阵仗,实在是让沈芳菲心下不安,尤其是苏子衿本就是扶风若柳的身子骨,所以她才会在离去前让青茗转告苏子衿,一旦有了好转便遣人知会她一声,也好让她安心一些。
却不想,这一连两日过去,苏子衿那儿倒是杳无音信,要不是府中沈府中有些事情耽搁了,沈芳菲铁定要再亲自去瞧上一瞧。
“想着今儿个便要见了,也就没有多费心思。”苏子衿轻声一笑,心下却是有些诧异,按理说,苏子衿自认为与沈芳菲并不算极为交好,所以那日青茗同她传达了沈芳菲的意思后,苏子衿也只道是她的客套之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罢了,左右你现下康健便好。”沈芳菲不以为意的笑笑,一向闺秀般温婉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我看着你今儿个的气色,显然比之前都要好。”
“好多了。”苏子衿弯起桃花眸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便朱唇微动,轻声道:“郡主下午的时候,怎么在马车内冲子衿挤眉弄眼?”
直到现在,苏子衿依旧是不知道沈芳菲那突如其来的‘暗示’是什么意思。
听到苏子衿这么问,沈芳菲不由朝四周看了看,直到确认没有什么危险,她才低声道:“太后召见你之前,我瞧见长宁王世子进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沈芳菲眼神闪闪烁烁,脸色也一瞬间很是惨白,似乎对司言此人甚是畏惧的模样,看的苏子衿一时间有些失笑。毕竟素日里,沈芳菲也算是大家闺秀一个,如今这般害怕的样子,倒是显得司言有三头六臂一般。
“后来,我没有瞧见他出来,倒是看见你被容嬷嬷引着过来了,心下不是生怕你与他撞见么?”见苏子衿没有说话,沈芳菲又继续低声道:“不过瞧着你这镇定的模样,他估计是一早便走了,嗯,大约是我没有看到罢。”
对于司言,沈芳菲倒是真的畏惧,大抵是司言这人实在太过冷峻,行事作风也是毫不留情,以至于每每瞧着司言,沈芳菲便有些憷。
苏子衿从容一笑,随即颇有些忍俊不禁道:“他确实在里头。”
“他……在里头?”一瞬间,沈芳菲瞳孔微微缩了缩,不可遏制的露出了惊悚的表情:“你竟然跟他在一辆马车里呆了许久。”
“长宁王世子倒没那么可怕,”苏子衿不以为意,只温软一笑,从容问道:“郡主好似对世子有些畏惧?”
司言此人,其实在苏子衿心中并不可怕,最起码相处过的每个瞬间,这厮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行为不越举,说话也不是多么令人讨厌,他也许只是有些冷情罢了。
“我是觉得有些可怕。”沈芳菲抬眼瞟了下苏子衿,见苏子衿神色不变,一时间便又释然道:“不过,坊间皆是在传你与他有些……不同,莫非他待你真的与众不同?”
司言对苏子衿的不同,沈芳菲大多只是听人说起,自己倒是没有亲眼见过,那次汝南王府的事情,沈芳菲也是早早便离了场,故而,对于苏子衿与司言的传闻,她其实只是随意听听,从未当真过。毕竟司言这人素来声名在外,是个极为冷漠无情的人,实在不可能如传闻那般,爱苏子衿爱到……死去活来。
“坊间之言,郡主也信?”苏子衿幽然一笑,素手缓缓拢了拢大氅,眉眼生辉:“坊间还说子衿是祸国的狐媚子,郡主可是相信?”
“不信。”沈芳菲闻言,立即便道:“你虽真的生的极美,可狐媚子什么,决计不可能。”
即便只是几面之缘,甚至称不上多么熟悉,可沈芳菲就是知道,苏子衿不可能是外头传闻的狐媚之人。这大抵,真的是苏子衿此人的吸引力罢,就算身为女子,沈芳菲也觉得自己深深被她吸引了,忍不住想要与她交好。
“那便是了。”苏子衿淡淡笑着,眸光落在不远处的竹林里,语气悠远:“这世人皆是喜欢妄议他人之事,喜欢幸灾乐祸,即便毫不知情,也能够杜撰的好似亲眼所见一般,若是这样的流言蜚语都能相信,岂不是愚钝至极?”
沈芳菲认真盯着苏子衿,眼前的女子身穿素白的衣裙,外罩一件雪色桃夭大氅,她眉眼艳绝如妖,神色却高雅似仙,这样的苏子衿,宛若几欲乘风飞去的仙子,有些缥缈而不真实。
“苏子衿,我见你的第一眼,便觉得你这人有些通透过人。”沈芳菲收回打量苏子衿的目光,感叹一笑:“可如今现,你其实更多的是神秘。”
苏子衿的神秘,就好像流沙底下隐隐闪烁的金子,让人看不透,猜不懂,却愈令人想要靠近。
苏子衿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神色依旧,看不出情绪。
沈芳菲见此,不由咧嘴一笑,那张温婉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不同寻常的洒脱与坦荡,她说:“苏子衿,咱们交个朋友罢?”
“朋友?”苏子衿眸光一顿,有些诧异于此时的沈芳菲,分明这女子看起来整齐而文静,却异乎寻常的有一颗坦荡的内心。
“是啊,我自来便没有朋友,总觉得锦都中的女子有些无。”沈芳菲露出一抹俏皮的笑来,五官生动精致:“如今好不容易遇着一个让我无比轻松的人,怎可就此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