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怔怔地看着鸾儿,未言语,只是将她轻轻搂在了怀中,许久才道:“蓁蓁是心甘情愿的,爹爹亦是如此。鸾儿,爹爹对不起你和娘还有弟弟,让你们受苦了。你长大了,以后还要烦请你帮爹爹照顾娘亲和弟弟,可好?”
“爹爹放心,鸾儿都懂。”
贺之仰起头,心中暗下自嘲,果真离军队和战场久了,如今竟经常伤感起来。
鸾儿回房后,贺之将曲副将请至身前,又问了乌山之事,越听心中越没底。又是沉默许久,他道:“自古乌山便是祁国与永乐国的必争之地,虽说前些年以乌溪为界一分为二,但祁国总觉得吃了亏,这些年也没少动作,必须想个法子了。”
曲副将未做回应,兀自愣神,见贺之瞪他才回道:“朝廷对您如此,将军府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您还要为他们操这心作甚?知道这话您不爱听,末将就是来气,想想心中就憋闷!”
本以为贺之会厉声喝止,没想到他却没有,只是又沉默良久才问:“这样的话你还同何人讲过?”
“末将只同您讲过,只是这话原本也不是末将先讲的,而是说的人多了自然便听到了。”曲副将瞧着贺之的脸色,“知道将军不爱听,这话也确实讲不得,被有心人听到恐会落口舌,末将这就去叮嘱他们。”
“不。”贺之立刻阻止,“不必,心中有何烦闷随便讲,听的人越多越好。另外,你再帮我做两件事。一,所有去过乌山的将士列一个清单给我,包括已故家中还有男丁的。二,准备一下,给成骅飞鸽传书,就说,老夫人年事已高该回乡了。”
“末将领命。”
“还有。”贺之突然喊住了曲副将,“查一下当年送蓁蓁平安扣的有哪些人,请他们来,我有话讲。”
“是。”
两日后,一个小小的竹筒被一位侍卫装扮的人悄悄呈到了渊拓御前,传信公公瞧见了同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这一切都被渊拓看在了眼里,待屏退众人,他将小小的纸打开,上面写了两行小楷:“有匪占山在公不再私,请君示下。”
渊拓微微颦眉,片刻之后,回了一行字:“国危不宜剿匪。”随后便又叫过另一不起眼的公公,将信递给了他。
七日后,边关传来消息,贺之将军妻儿被害撒手人寰,他悲痛万分心生不满,命曲副将率部分旧部及乌山被炸遗属,仅用两箱火药将驻守乌山的将士逼退,抢占乌山,落草为寇。至此,乌山再次落入匪人手中,吏部、兵部联名上书,请皇上下令兵剿匪。
渊拓先是问将军妻儿如何被害,两部尚书只知中毒而亡,其余一概不知,未表功,他们特意提及已责令开棺验尸,确实不是诈死。渊拓一听先是愣了一瞬,继而勃然大怒,先是斥责两部为何未做好安抚和善后事宜,逝者为大,开棺验尸是火烧浇油简直愚蠢至极,先撤了苟将军的职,又命黄衣司责问驻守乌山将士为何如此懈怠竟然让一群乌合之众仅用两箱火药便将他们逼退!
兵部与吏部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待走到宫门口才想起皇上并未示下是否兵剿匪,两人正争执着谁折回触这个霉头,只见戚将军全副武装目不斜视地进了宫门,连他们的行礼都未理会。
“戚将军如何看待此事?”以往干净整洁的御书房像刚经历过战争一般一片狼藉,公公和宫女们缩在角落瑟瑟抖连喘气都需小心翼翼。
戚将军如炬的双眼一扫,未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渊拓。
渊拓会意,手有气无力地一扫,众人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了渊拓与戚将军二人,静得有些可怕。渊拓的心中无法平静,一双疲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戚将军,扶在书案上的手将一本痛斥贺之的奏章捏破了都未知。
戚将军一路上都在斟酌如何开口,只是,皇威难测,尤其这位任性起来不管不顾的皇上,纵使他有天大的功劳,也需得斟酌清楚值不值得因他人而惹怒皇上牵连自身。但这话他又不得不说,一来,皇上的口谕就是要他入宫商议,二来,没有了舒家军,戚家军便是一家独大,皇后筹谋多年终于如愿了,在他入宫之前还特意叮嘱,但她不知随即而来的便是更大的隐患。戚家军不可做第二个舒家军,为国为民为戚家,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