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妈妈走后没多久,屋内便传来老太太咳嗽的声音,紧接着叫了声,“来人”。
碧蘅站在门前张望,瞧见廊庑下的张妈妈,急忙招了招手:“妈妈快来,老太太喊您呢!”张妈妈不敢耽搁,飞快收拾了衣角、鬓,进了屋内。
老太太瞧见张妈妈也没多说,只道:“胃里头不舒服,去请吴郎中过来吧。”
张妈妈脑袋里飞快闪过方才万馨儿说过的话,一时失语。
“桂妈妈到底在外头打理事务久了,只记得我年轻的时爱吃藕夹,便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老太太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张妈妈回过神,忙上前摸了摸老太太额头,见有些热急道:“怕是积食了热!这可耽搁不得,老奴这就去请吴郎中过来。”
“你去请个什么劲儿,只打个小丫头去便是。”话罢,又扁嘴补了句:“到底丫头年轻腿脚麻利些。”
张妈妈直到老太太原谅了她,只道:“老奴谢老太太体恤。”
吴郎中来的很快,捋着胡须只叹了口气:“腹中食物都滞在中焦,积长生热,热蒸于内,这体温自然就上去了,老朽开服方子,服下休息片刻便好。”
“张妈妈,这服‘白萝卜雪梨水’中的白萝卜要切成细丝儿,雪梨要带皮去核,切成小块,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焖煮半刻再给老太太服用。”
“还有老太太总归年纪大了,肠胃不比前些年,平日饮食不能耐着性子。虽人都说‘老小孩’,这人老了心性就变成小孩子,张妈妈在身边伺候要时常规劝些。”
“是了,老奴一定谨记在心,时常提点。”
吴郎中将药方递给张妈妈,张妈妈也不敢耽搁,忙捧着药方去外头叫丫头们抓药准备,吴郎中自在书桌前收拾纸笔,忽然只听他“咦”了一声。
“这方子……”
老太太闻言开口询问:“吴郎中,生何事了?”
一向不紧不慢的吴郎中,像慌了神一般,匆匆赶到老太太床前,手中还捏着张药方。
“老太太!这方子有问题,可不敢乱用啊!”
老太太愣了愣,随手接过方子,“这不是先前先生看过的?”
“老朽看过的与手上方子不是一副!先前大少爷拿来那张上头写的是‘姜制半夏’,可此张方子上的只是‘半夏’!‘半夏’有毒,要佐以生姜调和才能给有了身孕的妇人使用……”
老太太听了这话,身子一歪倚在了床头,两手颤抖着,连药方都拿不稳了。
“吴郎中,快!快去二房一趟,给二孙媳妇儿瞧瞧!快!”
张妈妈此刻刚打帘进屋,来不及问为什么便领着吴郎中跑去了二房。
万馨儿正耐着性子等候,却不想人来的这样之快,瞧见张妈妈便笑道:“妈妈如何领着吴郎中过来了?”
张妈妈微微福身:“老太太积食请了吴郎中过来,无意间瞧见了二少奶奶送去的药方便慌了,老奴方才不在,也不知道生了什么。”
她眉梢一挑,先前她有意托张妈妈将药方放在显眼处,张妈妈当时就面露难色,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有出手,反倒是“恶人自有天收”,让吴郎中自己现了。
“呦!快别耽搁了!那‘半夏’有毒,二少奶奶喝了多少副?快叫老朽瞧一瞧!”
医者父母心,吴郎中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来不及摆放他平时要用的东西,只捏了张方帕就凑到万馨儿跟前。
等彻底搭上脉,神色才终于放松了几分,他捋了捋胡须:“还好!还好!不然酿成大错可如何是好?”
万馨儿一脸不可置信:“吴郎中是说这方子有毒?会对腹中孩子造成危险?可分明香姨娘也服用了月余,不仅胃口好了,人也红润了许多。”
只这一刻,吴郎中瞬间就沉了脸,先前的庆幸似乎一扫而空。
“二少奶奶服用了许多?”
万馨儿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先前喝了一回,奈何我实在不爱吃酸的,就没再喝了。”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没成想这倒救了二少奶奶。”她假装一愣,吴郎中也没有点破药方的问题,只是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前些日子听说香姨娘小产他本就疑惑,香姨娘性子谨慎,最遵医嘱,肚子里胎儿又稳固,如何会摔了一跤就小产了?
他虽不擅妇科,脉却不会把错。别的他不敢保证,但就香姨娘的身子骨,即便爬山累了也不会小产。后来听说是跌下山坡才放心,现如今看过来,只怕自己是被利用了。
当初大少爷拿方子过来他便觉得这位“半夏”用的不妥,不过好在用生姜“调和”了,的确是一副尚可的方子,只是没成想有人心思狠毒至此,竟要拿他人腹中子嗣争权。
吴郎中性子正直,最看不得人伤害性命,当下愤愤起身。
“二少奶奶无碍,只是那副方子还是不要再用,老朽一会儿开副新房子送来。”话罢气冲冲离开了西小院。
“我从未现娘子的演技如此精湛,不去梨园里唱戏当真是可惜了!”楚逸的声音从书房传来,紧接着露出张笑脸。
万馨儿听出了楚逸话里的揶揄,当下一掀被子起身:“白岚茵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夫君没瞧见方才祖母的神情,我假装认错跪在地上,祖母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还好我不是真的怀有身孕,不然要委屈死。”
楚逸轻轻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
“我知道娘子心里头的委屈,但这事儿也怨不得祖母,原先我也不明白,自从大夫人说出当年之事我才想通,祖母多要强的一个人?为何大夫人这些年的无礼都硬生生忍了下来?说到底是因为当年为了保我让大夫人失了孩子,还坏了身子,此身无法生育,所以提到这种事情会格外生气。”
“娘子你想,若非当年之事,只怕我也遇不上你呢……”
她莫名一愣,竟觉得这话还有点道理,看着楚逸得意的眼神,无奈摇头:“夫君何时变得如此能言善辩了?”
“不对!你从前就是这个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