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今的赵珍珠,却只能为成为勉力维持全家苟活的祭品。
对此,赵珍珠心里倒也没有太多的怨怼。连剥去皇帝龙袍的堂兄,都只能在挣扎中求活,更何况是自己这样一个啥都不会的女子?
想想北宋帝家被女真人俘虏之时,所有的女子都得忍受牵羊之礼的屈辱,自己还有选择女婿的可能,已经算是老天垂怜了。
更何况,上都贺留守的二公子,身为太子侍卫亲军,前途无量。只要太子登位,他便是铁定的怯薛长之一,自己起码还可能享受到被人保护的生活。
但是,老天爷显然不打算放过自己以及家人。
来不及对外公布婚约,父母便在上都相继去世。
三年守制未满,因为太子病逝,太子侍卫亲军一朝解散,贺家二公子身份一落千丈,几乎自暴自弃。
而后,是八十岁的祖父,终于离开人世。
虽然这个年纪,算是善终,但是对于留在大都的赵氏皇族乃至与皇室相关的所有人来说,无异于天崩。
在上都被迫出家的瀛国公,连上都也待不下去,被赶往吐蕃。自此,永隔万里。
几乎于一夜之间,赵珍珠只剩下了孑然一身。
如同这茫茫的大海之上,这片孤舟。
赵珍珠觉得,自己一定是个不祥之人,总是给身边人带来厄运。
家里人如此,甚至连未确认婚约的贺家,也是如此。
不知此次南下,是否还会给别人也带去灾祸?
清冷的月光,照着幽暗无垠的海面。不知那平静的水面之下,是否会给自己一个平静的生活?
赵珍珠双眼迷蒙,看着缓缓荡漾的波浪,心头难以抑制地生出纵身一跳的念头。
可是不行啊,哪怕自己死去了,也一样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也许是听到她的挣扎,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一个年约三十的娘子,出现望楼之上。
娘子身披轻裘,头挽同心髻,髻上贴着梳篦,显得简洁而又大方。行走之间,海风吹荡着身上的裘衣,露出婀娜的身材。
“珠儿……”声音清脆,如珠落盘。
娘子靠近赵珍珠,柔柔地挽住她的肩膀,说道:“海上风大,你还是去舱房里歇着吧。”
“婶,我想再呆会……”赵珍珠将身子依在她身侧,空洞的双眼依然看向更为空洞的海面。
这娘子姓管名道升,是当世在画坛独领风骚的赵孟頫之妻。
赵孟頫的父亲赵与?与理宗及赵与芮是堂兄弟,论辈份赵孟頫算是赵珍珠的堂叔。也是她如今唯一可以投靠的亲人。
四年前,程矩夫奉忽必烈之命,次在江南搜寻故宋遗臣,得了二十余人,赵孟頫是其中最受忽必烈重视的一位。
不仅仅是因为他书画双绝、声名显赫于江南江北,更重要的,当然是赵孟頫的故宋皇族身份。
其代表的意义,不言而喻。
忽必烈因此给了他一个兵部侍郎的职位,主管全国的驿站。
赵孟頫,也成为三宫北迁之后,第一个主动在元朝任职的故宋皇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