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嘲笑了笑,眼中锐利的光芒涣散起来,道:“朕一点也不想当这个皇帝啊……都说什么‘治大国如烹小鲜’,朕才不信。什么小鲜这么难烹啊?治大国便如治大国,一步行差踏错,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叶倾怀抓着门上雕花的手松了松,她的神色沉了下来,雨水顺着她额上散落的丝流淌了下来,却遮不住她坚毅的目光。
“上苍既然让一切重来过,就说明大景命不该绝。朕虽是以女子之身冒名窃国,其罪当诛,但还请列祖列宗给朕点时间。朕会向列位证明,上苍的选择没有错。朕会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待到一切都尘埃落定,重回正轨,朕自会到泉那边,向列位先祖请罪。但现在,还请诸位将你们的力量借给朕。”
潺潺的雨幕中,叶倾怀单薄的身影站得直。她的脚边,那柄圈在她右手掌间的长剑突然震了一震。
叶倾怀眼中闪过诧异。
她右手稍一用力,将那柄剑扬起,横握在双掌间,然后将剑身缓缓抽了出来。
一道寒光映过叶倾怀眼中。
这是一柄很普通的长剑,材质普通,制式也普通。叶倾怀平日里练剑所用,每次出宫时她都带着这把剑,以便隐藏身份。
可此时这柄剑上像是流动着逼人的煞气,让叶倾怀的后脊都感到了寒意。
她下意识握紧了剑柄,看着剑身出了神。
那剑像是活了过来,攫取着叶倾怀的心神,让她移不开目光。
一时间,暴雨仿佛尽数散去了。叶倾怀感觉自己像是被拖回了前世那个战火纷飞的乱世,她目之所及是摞满案头的战报,战报中字里行间都是战场上撕心裂肺的呼喊和残肢断臂的惨烈。
那些残肢断臂要将她拖入冰火交加的狱。
叶倾怀脸色惨白。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她持剑的右手腕。
叶倾怀猛回过神来。
噼里啪啦的雨声再次充满了她的耳膜。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雨声在她身侧骤然响起。
“陛下身系江山,怎可如此轻生?!”那声音又惊又怒,是叶倾怀从未听到过的语气。
叶倾怀抬起头来,正对上6宴尘漆黑的双眸,黑眸中倒映着叶倾怀惨白的面容。
6宴尘单手钳着叶倾怀握剑的手,让她手中的剑不能存进,他低头蹙眉看着她,看到叶倾怀的脸色,他松了松眉头,语气也柔和了下来,问道:“陛下可还好?”
叶倾怀低头看向手中剑,那柄剑此刻在雨水的冲刷中沉寂得像个死物。
“朕……没想轻生。朕方才魇住了。”叶倾怀垂头道,“多谢先生出手。先生……现在可以松手了。”
被叶倾怀这一说,6宴尘才松开了抓着她的手。他又看了看叶倾怀,确认她无事,才回身去捡掉在几步开外的纸伞。
叶倾怀这才注意到,6宴尘本是撑着伞的,只是此刻他身上早已湿透了。想来是他上明楼时看到叶倾怀手握长剑模样古怪,便顾不得手中的伞,一个箭步抢到了叶倾怀身边先制住了她持剑的手。
很快,那柄灰的纸伞便罩在了叶倾怀的头顶。
6宴尘几乎是将整把伞都撑在了叶倾怀头上,他自己的后背则全都暴露在雨中。
“陛下,先回宫吧。”6宴尘道。
叶倾怀却没有动,她仍然低垂着头,任由雨水沿着她两鬓的线滴滴答答流淌下来。
良久,她突然开口问道:“先生,朕是个昏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