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曦明这会儿多了几分显露于面的喜色,带着笑意抿茶,只道:
“原是咱们五公子出息了。”
“大父折煞我了!”
李周暝其实从未见过李曦明开什么玩笑话,一时间不但失措,甚至有些无地自容,干巴巴地应了一句,李周巍却笑道:
“五弟突破出关,撑船而唱,可有好些名气。”
李周暝自己那点虚荣心被两位真人调侃,难得红了脸,问了几句好,直道不如真人万一,李曦明暗暗满意,笑道:
“我还有几件事情未了结,等着安排好了事务,再回来考校你。”
他虽然欣喜,到底怕孔家人出事,不敢耽搁,早早离去,李周暝欲言又止,难得见他一面,实在有些怅然若失,木然地立在一旁。
‘白马驰西岭,后嗣待升仙…’
李周巍倒是品了片刻,让自己这位族弟坐了,心中暗明:
“的确是有福缘的,承晊叔父一去,立刻闭关突破,暗暗符合了明阳父亡而子晋之道,更何况有神通之兄祖,一言而决万人生计…都是在添助力呐…”
……
沐券门。
夜色浓厚,山林漆黑。
李曦明一路往山稽郡而去,很快入了山门,觉四下里静谧,一路落到了山顶,洞府前也林木耸动,寂然无声。
可偏偏这一片黯淡的山顶,一位中年人正跪在下方的台阶上,身形几乎笼罩在重重的林木之中,显得黑黢黢,好在一旁的法灯此时已经自行点亮,透过林木的间隙照在他的面孔上,反而生出稀碎斑驳的光明,照得他双眼灼灼。
此人李曦明见过几眼,虽然如今有些不同,可此刻一下就认出来了,迈着的步子稍稍一停,微微侧身,低头看了一眼。
‘倒是聪明。’
就是这一眼,让这中年人立刻抬起头来,可动作立刻缓和了,视线不敢过他的膝盖,声音有些哆嗦:
“夏祥见过真人!”
此人是孔家最年轻的一代筑基——孔夏祥。
他曾经张扬上挑双眉尾端变得下垂,眼角也一副丧气模样,曾经激扬易怒、冲动果敢的脸已经完全失了色,变得又苍白又干瘦,双目深陷。
短短十余年,沐券门的生活已经彻底磨平了他的棱角,青年的精气神已经一去不复返,只留下愁苦的皮囊披在惊惧的骨肉上。
作为孔家的青年嫡系,他自然承接了婚姻,娶了沐券门的嫡系,这么多年来,孔孤皙大部分时间都被外放海外,他一直是孔家嫡系的代表,凡事磕磕碰碰,最后都会落到他头上。
如今北方冲天而起的气象,他看得又惊又疑,此刻跪在台阶前,哆嗦着不能说话。
李曦明瞧了他一眼,看着气色就知道朱宫失踪和闭关的这些年没有精力管束,沐券门的这群客卿长老没少折腾他,问道:
“孔孤皙如何了。”
孔夏祥面上一下涌起潮红色,低低地道:
“小人…小人不知。”
“上来作甚?”
这男人把头贴到地面上去,又像是咬牙切齿又像是哭泣,极为用力的叩了一下,答道:
“小人…怕…”
李曦明步伐只停了一瞬,继续往洞府中踱步而去,随着他踏入空荡荡的洞府,两旁的法灯立刻闪烁,照的台阶之下一片光明,山顶依旧寂静,唯有一点幽幽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那就在这跪着吧,熬过去就不怕了。”
李曦明一路入内,觉汀兰已经毫无踪迹,洞府之中只余下善柏真人调配灵药的悠闲身影,他置身事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而空荡的内室之中隐约传来朱宫剧烈的咳嗽与吐血之声,那艳红色的花瓣伴随着暖风从洞府之中涌出,呼啸不止。
身边的老真人用神通定住风,白眉下的眼睛静静注视着李曦明,显然也有察觉,苍声道:
“汀兰去了鸺葵商议要事…想必昭景也有预料,只是她嘱咐我…等你来了,让我全力配合你。”
李曦明幽幽一笑,老人静静地道:
“到底是沧桑世事起与落,都有为难处。”
李曦明默默摇头,将袖中的玉杯取出,放在老人案上,答道:
“拜托老前辈了…尽早了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