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从中向西斜走,黑烟席卷上天空。
齐军的一次进攻刚刚退下,远方,被砸垮了城门楼的城池看起来有些凄凉,奚胜却是拧着眉毛,从望车上下来,感叹一句“果然不好攻打。”
“本来也不是非要今日攻克,我等的目的也不在此。”王政骑在战马上,看看天色歪了歪头“可以准备后撤了,现在还没人来偷袭,那就是去大营了。”
“本帅也如此想的,总不能让人说咱们不懂待客之道。”奚胜点点头,回头向着传令兵道“传讯给曾涂和韩世忠,带着所部骑兵立时赶往大营。”
“升金鼓旗!传令陷阵营上前断后。”
红边黄底写有金鼓的三角旗升上高空,独特的鼓点敲响在军阵中,将领的旗帜开始活动,绣有林、唐的大旗在血色旗帜的簇拥下走向前线,奚胜翻身上马静静看着前方退下的人。
视线里,前线下来的士兵多被人抬着走去后面医治,徐文也下来前线,身上铁甲满是划痕,手中拎着的横刀砍出缺口,脸上、甲上都是干涸的血迹,周围人影在掩护着同袍退下,这厮却是将刀递给手下士卒,接着跑去后方,韩世忠带着所部骑兵看着他过来,挥下手示意快些。
徐文立时加跑过去,飞身上马,接过旁边士卒抬过来的五十斤重屈刀,呼哨一声,打马飞奔而去。
人群走动不休,有骑着快马的令骑飞奔出去,更多的士卒在转身看着中军的旗帜,随即跟着前方的将旗迅后撤,虽然有些疑惑为何不硬攻下去,却也没人去质疑,这些事情尚且轮不到他们去询问。
“退了?!”
城头上,完颜阿离合懑见齐军退下,走去墙垛向外张望,看着黑压压的兵将潮水一般退去,有些惊疑不定“怎地这般就退走了?”
后方,完颜昌收到讯息也登上城墙,身旁完颜部士卒见他过来连忙散开,完颜阿离合懑听到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回过头“齐军动向有些奇怪。”
“或是攻城受挫,知难而退?”完颜昌看着走上前的陷阵营皱起眉头,这等重甲士卒做为断后之军,分明就是在告诉自己他们是有准备后撤。
“不像。”完颜阿离合懑魁梧的身子直起来,被徐文踹到的腹部有些隐隐作痛“齐军适才攻城猛烈,突然离开多少有些像在青楼和美娇娘亲热,那小娘们儿猛的变脸撤离,不上不下的让人不痛快。”
完颜昌正伸手摸着自己半长不短的胡须,闻言猛的停手,眼神瞥去那边年龄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中年人脸上,眼角一抽“……打仗这事儿怎么从你嘴里听起来这般费钱呢?”
完颜阿离合懑仰天大笑“……小子你还年轻,待来日多和俺去几次青楼就明白了,这敌人和女人一样,需要用出浑身解数方能打败她。”
看眼完颜昌皱起来的脸,伸手拍拍他肩膀“你就是太板着了,还不了解解放天性的好处。”
完颜昌听的直摇头“……不,俺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
完颜阿离合懑摊开手“你说说有甚不同。”
……
齐军营地喊杀声喧腾上天,无数箭矢飞蝗一般从天空向下扑来……一支支箭矢落在人的身上、盾牌上、木栅上、战马上,鲜血在大营内外蔓延,一名手持兵刃的齐军士卒晃晃悠悠的起身,咬牙抽刀砍断扎在肩头的箭矢。视线里,木栅外面前方数丈,又一波完颜部骑兵犹如洪流席卷而过,这次他没能幸免,被落下的箭簇扎入眼中,哀嚎一声倒在地上,还射的弓弩手趁机寻空射出手中弩矢,顶着盾牌的骑士出怪叫,持着大腿粗的撞木轰然撞在营门上,两扇结实的木门吱嘎声中摇晃几下,有齐军砸下床弩的机括,尖啸声后,战马轰然摔倒的声音传入耳中。
数百人躺在进攻的道路上,鲜血流淌,在低洼处汇聚成血坑。
完颜娄室骑在战马上,观察了一阵,陡然指向齐军的营门,不久之后,有令骑吹响了苍凉的号角,一直待命的一支一千五百数量的完颜部骑兵缓缓吐出口中的浊气,在谋克的带领下,夹紧长矛、抬起撞木汹涌的冲了出去,再次起怒潮一般的冲锋。
齐军大营内。
“入娘的,完颜部再次冲营门!守住!”
望楼上的马灵有些叫苦,暗忖这女真人真是不怕死,已经折损了数百人还不退,甚至隐隐有压制着自己这边破门的风险,当真难以想象这是被自家师父他们算计了一年的部族,若是一年前未曾以夜袭击退他们而是正面野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升起双兔旗!求援——”
沙哑的声音从马灵的口中出,随即一把拿起方天画戟,穿着狮头甲的身影跑去大门处,如今顾不上自己的颜面,能守住大营才是真的。
他看过后营的方向,转过脸来“床弩迅上弦,步卒列阵在拒马桩后,做好准备迎接近战!”
有些惊慌的士兵镇定下来,身后一千七八百伤势不一的士卒大声的响应,提着刀兵的身影迅补位而至。
马灵举起方天画戟,看着冲锋过来的骑兵“弓手,射——”
血液在沸腾。
……
宾州西北,混同江面有小船随波逐流,完颜习室成大字躺在船上不停喘息着,半晌,吃力的撑起身子,一身甲胄早已脱下,内穿的战袍有些脏乱,回头看一眼江北岸,耳中隐隐间好似还能听到马蹄声。
从在村庄被齐军现,一直到带着同伴逃出生天,他尽自己所能的快些返回宾州,只是一路上不停被人追袭,就是最后的两个斥候也为掩护他而死,好不容易才抢了一艘船跑到江上,已经是疲惫不堪。
“不能休息……”剧烈的喘息着,这青年女真将领抓起船桨,奋力的划动,嘴里咬牙重复着“此时不是休息的时候,动啊——”
“啊啊啊啊——”
小船飘动,宛如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