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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章 来日大难去日无多(第1页)

楚倩倩低头见师父洪武大师时,已是出的气息多,吸的少,命在倾刻,便是华佗在世只怕也是返魂乏术,无能为力,岂难道看他眼睁睁死去,而无动于衷,他终究做不到。袁承天心下一片茫然,心想杀人是好事抑或是坏事,终究不可得。他坐下来,为洪武大师运功过血,以期可以延续他的生命,虽然希望渺茫,仿佛无济于事,可是他还要试一试,否则心下不甘。

洪武大师转头见袁承天为他运功过血,心下感激,心想:我一心想着杀害别人,别人却不念旧恶,施援手救自己,可不让人惭愧,只是自己时日无多,纵使袁承天出手相助,只怕也无济于事,不由得说道:“袁少侠不愧是袁门少主,心念天下,极人所难,既往不咎,在下真是无言以对。我死之后,望你照顾好我的三位女弟子,不让别人侵犯,我便安心了,否则,否则……”他一句话说不上来,头一斜,便自逝去,再无声息。一旁楚倩倩见状,泪如雨下。袁承天此时长叹一声,颇多感慨,这些年身边之人一个个离世而去,让人心生悲凉,有时候不免万念俱灰,觉得人生在世万事皆可抛,心中再无理想,只想但愿青山藏我身,不问世上人与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已西沉,照亮沙滩又阴晦起来,天上云朵也聚拢来,遮住了月光,似乎不一刻便有大雨将至。袁承天见楚倩倩犹自悲伤,便劝她人已逝去,还是节哀顺变的好,人死终究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却还要坚强,不能因为目前的困难而裹足不前。楚倩倩见袁承天俊逸坚定的神情,不由得有些神情迷离,靠在她的肩臂,幽幽说道:“家师临终之言你可要遵循……”袁承天面有难色,却又不说。楚倩倩看出他难为情的样子,以为他嫌弃她们三人将来成为累赘而不可抛弃,不觉有些愠怒,说道:“你走,我们师姊三人若是被人杀了,只怪我们武功不精,便是该死!——却也不要别人保护,看人脸色,绝不会做嗟来之食者!”她说话震震有词,话里话外不无表明对袁承天的极度不满。袁承天心想都怪自己不会变通,徒惹楚姑娘生气,要让她陪罪却是不能。因为……

忽然远处奔来李瑞秋和武媚儿二人。二人手持长剑,向着这边奔来,当见到师父丧命当场,便气极败坏挥长剑不由分说刺向袁承天,口中叫道:“好奸贼你杀害我们掌门。”楚倩倩见两位师妹不分青红皂白便拔剑杀人,很是气愤,欲待解说,怎奈她们二人手中长剑上下翻飞,剑风阵阵,砭人肌腹,那有说话的当口,只有任由二人挥剑分心便刺,招招带着杀气,决不留情,竟然是杀之而后快的决心!袁承天先前念她们两个女孩子,所以左躲右闪,不欲伤害她们;岂料二人见他如此,以为他胆怯不敢应战,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挥剑刺入,招招带着杀人的意味。袁承天见她们得寸进尺,心下不快,心想:我一定要她们知难而退,莫要过为己甚!他忽地跃身到了那株榕树旁,抬手取下轩辕神剑,左手掐指,右手起了个剑诀,一招“分草寻蛇”向着二人分心便刺。李瑞秋和武媚儿对视眼,心有灵犀一点通,二人心意相通,唰唰配合的默契,展开本门的剑法“参天剑法”便见威力非常。楚倩倩见这情形危殆,如果再这样下去,双方非有一方重伤甚而死亡。她自然不愿见到伤亡,无论谁败谁胜都不可以;一方是同门师妹,一方是自己心仪的袁大哥,所以伤着谁都不是她所愿意见到的,所以只有出手喝止。她顾不得安危,仗剑冲入,势要调停,挥剑在中间,要迫停他们双方杀戮。可是此时李瑞秋和武媚儿与袁承天正斗到分际,各自剑出如虹,想要中途收招回剑已是不能,所以三柄长剑齐齐刺中楚倩倩身上。当此之时,三个都大惊失色,谁承想这楚倩倩也是不知躲闪,以至身中数剑。一时血浸衣衫,她却殊无痛苦,以剑撑地,眉头皱了皱。李瑞秋和武媚儿弃剑于沙滩之上,大声道:“楚师姐,你为什么这样傻。”袁承天不便进前,只有看着她们。楚倩倩并不责怪于她们,语声轻柔道:“是我心甘情愿,不甘你们的事,人生于世,总有一死,只要此生无憾事也就是了,何必在乎什么名节?”她说着此话,似乎漫不经心,目光却看向袁承天,眼睛之中满是渴望与期待。李瑞秋和武媚儿焉有看不出师姐的心意,便起身走的远远的。袁承天知她必有所言,便来至切近,俯身问:“楚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说?”楚倩倩气息微弱道:“我命不长久,有一事却要相求?”袁承天道:“姑娘有话直说,何必遮遮掩掩,不敢直言!”楚倩倩道:“非是倩倩冒昧,只因我南海剑派而今人材凋零,我去之后,只有瑞秋和媚儿二人,只怕于本派大业力有未逮,希望袁大哥不念旧恶,扶人于危难之中,匡扶正业,卫护她二人平安无事,便是我的心愿。”袁承天听她说的真诚,心中酸楚,眼中有泪,不禁眼泪流了下来。楚倩倩用尽余力说道:“袁大哥,你别哭!你哭我也伤心的紧。你是玄门正宗的人,怎么还参不透南华真人说生死。所谓去日无多,来日大难!只要人生时平安喜乐也就是了,何必在乎旁人的说话。”

袁承天嘶声道:“我不要你死!我一定要救你活转来!楚姑娘你不可以死的,我……”他痛苦地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眼见楚倩倩气息微弱,再不出手运功过血,只怕要死。楚倩倩见袁承天着急的样子心想:如果不死,和袁大哥一起看大海潮起潮落,日出日落,晚霞辉煌,在沙滩地上手挽手捡贝壳,一起说笑,无话不谈,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虽然袁承天全力以赴,可是终究天意难违,楚倩倩终究返魂乏术!看着楚倩倩眼角犹带泪痕,嘴角却有无限喜乐,可以在袁大哥怀中而去,也是心愿已了,再无牵挂!可是袁承天此时都心痛得无法呼息,这些年看着身边至亲之人或朋友一个个离世而去,心中痛不自己,想起儿时伙伴一个个都不尽人意,便觉老天弄人,有时万籁俱寂之时想起那时虽困苦,衣衫破烂,但是却是一生最快乐的时光,而今一切都成幻梦,再也回不去那个时候,——而今只是在忧患罹难之中辗转求生,这时才感到人生无常,却原来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往事不可追究,因为处处是伤痕!想起这一年之中,横生枝节,祸事迭生,不禁让人伤心欲绝,但觉来日大难,去日无多!一时百感丛生。尤其师父赵相承竟离世而去,师娘白莲花亦去,可说二人求仁得仁,求义得义,可说生前两人不可以在一起,碍于世间礼教大防,说什么正邪不两立,什么正道魔道?在赵相承眼中没有正道魔道之分,只有好人和恶人之分!世间尽有名门正派中人,心存邪恶,沽名钓誉,暗中行为人不齿之事;而世上亦有强盗仁义为怀,所谓盗亦有道,行仁义之举,救人于危难之中,所以世上原无绝对的事情,只是人心善恶一念之间得失!

袁承天再抬头之际,只见李瑞秋和武媚儿站在面前。她们二人亦是说不出的伤悲,但是见到师姊在这位袁少侠怀中安祥喜乐瞑然而逝,殊无痛苦,似乎心中有着无限喜乐!她们再看袁承天,只见似乎欲哭无泪的模样,因为这一生遭遇忧患苦难太多,看天下底层的民众都奔波于生

生死忧患之间,所以心中说不出的悲伤,仿佛已麻木不仁了,有时便想放弃袁门事业,可是却又不能;看天下乱离间,人人都在受难,要人去匡扶,施舍丹药救人于疾病危难之中,岂不是我辈职责?如果世上之人都默默无为,那么可怜的人谁去拯救?也许参透生死一念之间,又何必拘束于成见,生老病死人之常性,只要心无所挂,我心在天地,看今古成败,笑傲只为此生有,便无憾事。

好一会儿,袁承天才从冥想中省来,正见楚倩倩软软躺在自己怀中,再无呼息,只有苍白逝去的容颜,心中又是巨痛,几乎便要大哭一场,管什么天地不仁?管什么天荒地老?管什么人心如盅?管什么一生忧患困苦?全不去作想,只要心不苦,人便不累,人生一世,那得万事如意。他轻轻搬动楚倩倩,心中默默祷告:楚姑娘,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们大船不触动海中礁石,也不会搁浅于此,以至后来生出这些祸事?竟而祸及姑娘,乃承天之大罪,罪可万死,难恕其一!我之不仁,竟而不祥,害死多少世上的人,如果我死可以换回他们的性命,我情愿一死了之,再不做什么军国大事之想,老死林间亦可,但愿青山藏我身,再无袁门事业,天下兴亡过手,让于天意吧!

李瑞秋和武媚儿将楚倩倩搬离,用白布将她缠裹,然后合力抛入大海之中进行海葬。袁承天自然不能理解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知道这是她们的帮规也不便阻止,自己毕竟是别派人士,也不容置喙,所以只有任她们为之。

当他见到楚倩倩尸身抛入大海之中,泛起红水,只见海中鲨鱼将她分尸,不一刻便海水又复湛蓝。大海又复平静,各自安好,仿佛什么也未生。袁承天见李瑞秋和武媚儿两个女孩子面色平静,波澜不惊,没有惊骇的意思——也许她们已司空见惯,不以为意;反而是袁承天心中凄凉悲意丛生,颇有恨事难消,意难平之意。转瞬间楚姑娘便香消玉殒,能不让人伤心无地?可是事情已成为过去,再也难以挽回!他长长叹了口气,心想:难道自己要遵守喏言,护卫这两个女孩子,回转中土?李瑞秋转头之际见到袁承天左右为难的神情,心中便明白这位袁少侠是位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心中自是为难,孤身带她们两个女孩子入世中土,终究是不便,岂但是不便,更于男女礼教大防有碍,所谓古之礼教,男女授受不亲也!所以袁少侠便左右为难。李瑞秋心想:我辈又岂是仰人鼻息之人?便直言不讳道:“袁少侠你可以自行离岛,我和师妹二人再也不会踏足中土,只在此岛终老一生!”

袁承天听出她话中悲凉,亦有一种倔强不屈于的意味,知自己适才无意间流露出的神情惹得人家性起,自己也不便解释,因为那样更加说不清,所以还是离开这里为是。他只有执手相别,临行时不忘将轩辕神剑负于背后,心中失落很多,海外此行,一无所获,亦未参透轩辕剑中的秘密,可说是无功而返。

海浪波涛间,海水上下颠簸之时,将袁承天所驾的木筏忽上忽下,好在袁承天功力深厚,可以驾驭木筏,否则非葬身茫茫大海之中不可。夜晚降临,只见天空中繁星点点,中有一星似暗实明,仿佛不会人注目,躲在寂寞的角落,看其它星座争辉,——它却孤零零守护自己的本位,不与其它星座交际,只在自己轨道运行,虽然孤独却是傲然,在别的星座它是孤独寂寞,无人理会,——可是在它却是自得其乐,它有它的认知和乐趣,又岂管他人的目光,犹如世间真正的英雄总是寂寞!

因为白天在海上起起伏伏一日,所以心神便疲惫,不由得头脑浑沌,迷迷糊糊在木筏上睡着了。

阳光明媚又是光明地一天,草长莺飞,鸟语花香,只见娘亲和蔼地看袁承天,语气轻柔道:“承儿,你来!”袁承天见到娘亲欢喜无限,侧目则见爹爹则在一旁,在那看山边脚下的羊儿走来走去,很是悠闲。这时父亲露出微笑,他一生善良,宅心仁厚,可是他那里知道世上人心险恶,处处皆陷阱?娘亲也与人为善,可是终日劳作,不得温饱,只有辗转世间求活,可是她初心不改,看到苦难的还要伸手援救,她有一颗爱人的心,虽然别人鬼域伎俩,甚而有人嘲笑她的善良。她依旧在恶的世界中坚强!袁承天看娘亲总是那样和蔼,总是助人为乐,可是娘亲哪里知道这世道那容得下你善良?

忽然身后有万千官军追来,口中兀自喊着袁门逆贼,还不授,更待何时!一时间杀声震天,官军铺天盖地涌来,看情形势要将他们拿杀!情势危殆之极,眼见便杀到眼前。爹爹回看袁承天,问道:“孩儿你怕不怕这狗官兵?”袁承天自来见到清兵残民以逞,而百姓申冤无门,只有枉死街头,无人勘问!所以今日见了这清兵,仰道:“爹爹,孩儿死且不怕,何惧这些清兵!”爹爹击节道:“好,不愧我袁门中人!咱们这便杀了这些清兵,为天下黎民百姓出了冤气,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娘亲虽与人为善,却从来胆小怕事,可是她虽也懦弱终也刚强,在大是大非面前也决不含乎,从来都不退缩。她握了一下相公的手,意示抉决,因为在这万千清兵面前,他们父子两人岂不是飞蛾投火自取灭亡?——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生死关头那有得迟疑,此事明知不可为还要为之,所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忽然一名清兵脑挥舞一柄长刀气势汹汹杀来,一马当先,挥刀径向袁承天的爹爹砍去。他见清兵脑穷凶极恶,见人便杀,可见平常骄横惯了,杀人无算。袁承天见爹爹岿然不动,便跃身而去,挥动手中短刀向那长刀截去。只听呛地一声,竟而将袁承天手中短刀震飞。这人手一探已然拿住了袁承天,不由分说向后掷去,口中大喊:“将这袁门逆贼拿下!”身后清兵如狼似虎将袁承天五花大绑。袁承天口中叫道:“你们这些狗官兵只会残害无辜百姓!”一名清兵冲冲大怒,一个耳光打来,斥道:“反贼,死在眼前,还敢口出忤逆,当真活得不耐烦了!”袁承天咬牙切齿,想起百多年前家国亡于夷人之手,天下沦陷,天下黎民饱受苦难,流离失所更是常见,可是灾难深重,无以复加。哀哀之可求,上天竟视而不见,以至剃易服,做了清国百姓,只是这一百多年间反清复明人士从未断绝,因为他们心中总有理想,不会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犹记师父赵相承那年下山带领袁承天拜谒明孝陵,兴之所之挥毫而下,以诗铭志:拜谒明孝陵,春风又见人间事,落花时节清明日。我自笑天为他人,谁人为扫天地事!可见其胸中城府,志在天下!

忽然众清兵拉弓扯箭,有的清兵臂力不够,便不能够拉弓如满月,所以箭羽便射得有限,不能伤害到袁承天爹爹的身体。清兵脑冲冲大怒,回头斥道:“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他劈手夺过一名清兵手中长弓,拉弓射箭,其后众清兵也为马是瞻,纷纷拉弓射箭,要射穿他们口中的忤逆乱党。万千羽箭射向袁承天的爹爹。他见情形危殆,劈手夺过一名清兵手中长刀,便挥舞将射来的羽箭拔落,奈何这些羽箭前后衔接,不留给他喘息的机会。终于还是有些许羽箭射中他小腹,前胸、肩臂。这些羽箭竟然涂有巨毒,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袁承天虽被缚,然后他觑准时机,挪移到一旁,手腕一翻,手拿短刀反手一割,绳索尽断,复得自由,便不由得仰天长啸,虽小小年纪,然而却有豪气干云的气势,不逊于他人。他挥刀死命向清兵砍杀过去,心中只一个念头:今日杀贼,快哉快哉!至于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忽然他见中箭的爹爹,被清兵脑砍翻在地,一时血流糊模,不忍直视。他再也顾不得卫护娘亲,挥刀砍杀过去。忽然脚下湿滑,身子悬空,从山崖上堕下,头脑重重撞在一块突兀的石块之上,顿觉生痛,忽有水灌入口中,入口咸咸,不由吐了出来。睁眼只见满天星云,木筏行在茫茫大海之上,原来做了一个梦!然而梦境中的情形如此之真实,仿佛身临其境,现在回想似乎还依稀记得那清兵脑穷凶极恶的面目!

木筏依旧在海上飘流,似乎漫无目地,也许随波逐流吧!不知为何他总是心痛的难以呼息,有时看一下天空,便觉得此生也许万事皆可抛,唯独放不下心中的执念,也许喜欢一个人真的难以放弃,虽然不可得,但是依旧心心念念,牵肠挂肚,一生事业总成空!想起先祖袁督师,不一样一生为国事业,抗击满洲崛起,可说为国为人侠肝义胆,忠义千秋;——然而天有无妄之灾,竟被奸人所害,以至抱憾于九泉!他一生为国为民,却落得尸骸无存,可说是为悲惨之事。而后崇祯帝城破身死,可说君臣殊途同归,也许地下相逢定当痛哭一场,是天意?是人为?皆不可知?仿佛冥冥之中皆有安排,已非人力所能改变,所谓听人事,看天命!

这日木筏正自海上飘流,袁承天肚子饿得咕咕叫,说不出的难受。他索性平躺在木筏之上,合目暝想,想起以往之事,心事总是感慨良多,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再也不可以回到从前的时候——那时虽沿街乞讨,受人贱视,可是却没有太多的烦恼,虽然衣衫破烂,在大雪地上走路,冰冷彻骨,然而并不心痛,反觉这是上天考验人的意志,所以那时他并不觉得苦;而今行走江湖,身肩袁门少主的重任,方觉世上忧患始多,想要退出却又不能,难道要他看着一众袁门弟子死在清廷的捕杀之中?他诚然做不到,所以他要找出轩辕剑中的秘密,寻出宝藏,以解袁门之需,否则他岂愧对袁门,将来无颜见先祖于地上!他只有砥砺前行,似乎别无他途,谁教他是袁门少主?所以只有忍辱负重,志在匡扶天下!

忽然天空下起细雨,海上朦朦胧胧,似乎起了层雾,让人置身其中似有还无。前面一艘大船正自驶来,因为距离远,看得并不真切,待近了才现是商船——海外贸易丝绸和茶叶与瓷器的商船。有人眼尖现了木筏上的袁承天,便命船上水手搭下绳梯让袁承天上来。袁承天待上了大船,便多谢救助之恩。船的主人是位中年男子,他见袁承天气宇不凡,眉眼之间透着霸王之气,便相询缘何落难海上。袁承天不愿多说,便胡乱说些不相干的话。这中年人也不相强,不再多加相问。

这日大船靠岸,船上之人便搬动货物陆续上岸。袁承天多谢这位船主之恩。中年人微微一笑,说大恩不言谢。袁承天上岸,这才得知这座大城乃是江宁府。在明代是为应天府和北顺天府相对应,所谓应天顺人,意思明代江山是顺应天意,所谓天命所归也。清兵占领南应天府后便改为江宁府,显然去除前朝痕迹,让天下民众心归于清国,江山宁固之意。这江宁府是东南一隅最为繁华的大都,古迹名胜甚多,尤以紫金山南麓的明孝陵为最,这里埋葬着洪武大帝朱重八和皇后的陵寝!因为满洲人自认为他们的江山受命于天,非是武力所夺,是接替明代,所以清国皇帝并未对前代皇陵毁坏,反而派人看护,以示他们的江山来得名正言顺,以期拢络汉人之心,打消他们反清复明的念头,只是他们焉小瞧天下有志之士,所以天下依旧风起云涌,可说此起彼伏,搅得皇帝心神难安。尤其让嘉庆皇帝震怒的是复明社乱党竟然勾结朝中太监巧妆打扮混入京城,攻打禁城,险险攻下养心殿,还好大内侍卫闻讯而至,将一干忤逆乱党迫出禁城,更可恨者那复明社脑丘方绝箭射隆庆门,心有不甘。这是陈年旧事,可是在皇帝心中犹有伤痕,因为这是历朝历代从来未有之事,可说祸生肘腋,禁宫巨变,是为唐宋以来未有之事,所以他深为自责,便自下《罪己诏》,以为自责,向天下臣民请罪,虽是不得已,然而却情出肺腑。他不明白为什么天下有些人依旧心心念念于明室,总是要反清复明,虽屡屡败亡,然而又死灰复燃,让人恼恨之极,却也无法可想!其实他那里知道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日子比之囚禁于牢笼更为可悲,更为可怜!他没有沦为阶下囚的感觉,身在禁城,不知人间疾苦,所以便不可理解,为何天下人悍不畏死!

袁承天来到紫金山南麓,只见丛木森森,山高峻远,虽不及那昆仑山峻极于天,然而却气象万千,威严尽出,一派帝王风范。他不由想起那年师父带他来至明孝陵,祭拜时的情形,而且还在山石下写下一诗“拜谒明孝陵”,是为春风又见人间事,落花时节清明日。我自笑天为他人,谁人为扫天地事。而今情形仿佛又现眼前,只是山河依旧,故人已非,怎不让人伤心欲绝?

袁承天在明孝陵拜谒已过,心中却想:山河在脚下,人间还沧桑。不知将来何去何从?

这日来至杭州,只见街上士人依旧如往常,有的吟诗歌话,看着他们一个个自以为是,摇头晃脑的模样,便觉心生厌恶。他们歌颂赞美当地长官上司的功绩,多是华而不实,溜须拍马的文章,至于坊间百姓疾苦却一字未提,可说全是些无关痛痒,风华雪夜的文章!

他住在西湖边上的一家客栈,眼见江山如此多娇,心中殊无欢颜,念念不忘于这轩辕神剑中的秘密。夜深人静,他又自取出来,放在桌上,瞑思苦想,但是总是不得要领,不由得心中甚是烦闷,又思一会儿,便觉得心中有团火,无处泄,也许是日间所见那些无病呻吟的文人便心中有火,心想家国多事之秋,而这些文士们却摇扇故弄玄虚,卖弄文才,自命清高,实则内心懦弱,不堪一击,最是无耻。

他七转八转来到城郊一座土地庙。这座土地庙与别处不同,甚是幽深,青竹篁篁,还有香烟缭绕,久久不散。他顺手推开木门,向院中走去,只见一座坐北朝南大殿,殿中供奉土地爷,只见殿中寂寂无人,可是地上却有食物,仔细看去却是熟鹅、蚕豆还有鹿脯,香气袭人,让人垂涎,可见这殿中是有人的,大约有事出去了,想来不久便会回转来。他正想到此处时,便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有一干人大声说话走来。

袁承天心想我还是躲一躲的好,否则见面互不相识,多有不便。他瞧瞧四下可以躲避的地方,只见空荡荡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抬头只见横梁扁额后可以容身躲藏,便不加思索,跃身而上,刚刚蹲下,便有一股灰尘扑入鼻腔,呛得他险些出声,还好用内息迫回。便在此时,一人已跨步进入,回头向身后之众人说道:“天时不早,咱们且饮酒且商议大计。”后面众人附和而入。

袁承天透过扁额只见是丐帮的传功长老陈元龙,只见他身周围着丐帮一众弟子,一个个探头而前,洗耳恭听的样子。陈元龙道:“大伙先不忙着说话,且吃肉喝酒!”他从供桌下提出一坛好酒,拍去酒封,又拿出一十八个大碗,一一斟满,说道:“大家是好兄弟,情逾骨肉,来干了这一碗。”众人轰然应答,尽显英雄豪迈。他顺手撕下一块鹿肉,放入口中大嚼,全然不顾形象——因为丐帮中弟子多是草莽中人,从来不拘小节,管什么仪容讲究,只要兴之所致,也便是了。所以大伙无所顾忌,开怀畅饮,甚是意气相投。袁承天瞥见他们这情形,心生羡慕,心想我袁门便不能够如此,事事注重仪表,便不能如他们这般不拘形骸,可以任意为之!

众人饮之酒酣,陈元龙说道:“今次我在路途之上遇到一个失魂落魄的女孩子!”一名丐帮弟子心想天下女孩子尽有,又有什么可希奇的。余众弟子也与他一般心思。陈元龙见众人不以为然的神情,知他们心中所想,便又自说道:“她一个失魂落魄,自言自语,仿佛犯了失心疯——其实不是,是为情所困,心志不明时一个人便会自说自话,将心中的秘密说给人听。”他停了一下,见众人好奇心起,都一齐看向他,听他说下去。

陈元龙又啜了一口酒,说道:“从她的说话之中,我得知她竟是和硕亲王府中的清心格格——她可是和硕亲王舒尔哈齐的女儿?我心中好奇,她们皇室贵胄不是一向居于皇城大内么?怎么会一个人孤零零流落江湖?王府侍卫呢?我不由心中生疑。后来从她的说话中竟得到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住口不言,又咕咚饮了一口酒,撕下一块鹿肉放入口中大嚼,又说道:“却原来她偷偷潜出将军府——你们一定知晓当年她嫁入将军府时,与多隆阿将军的儿子海查布鸿鸾天喜时,袁承天现身当场,结果险险喜事变丧事,大伙也知道这清心格格其实心仪袁门少主,对这海查布很是不屑。这海查布虽不能说是无能之辈,可是也是庸俗不堪,仗着阿玛的功绩才有今日之荣华富贵,否则他何德何能?”座下有丐帮弟子道:“听说这海查布肚大腰圆,肥头大耳,草包一个!”陈元龙道:“也不尽然,他终究还是有些能耐的,想想这江山是其先祖先辈打下来的,纵使无能也要坐享其成,岂容别人分一羹?”这时袁承天想想也是,这海查布虽然粗俗,可是对待清心格格还是小心翼翼,事事顺着他的小性子,害怕一时不对,这位格格脾气;可是在格格眼中他怎么能和袁大哥相提并论,简直是天上地下,无法相比!

陈元龙道:“却原来嘉庆皇帝托疾称病,让宫中一名贴身的小太监在养心殿装病,一切事务交于多铎王爷处置——要知道这多铎可是当今的摄政王,在朝廷除了皇帝便是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揽朝政,政令有时出自他手,可是权势隐隐盖过皇帝。这皇帝出行江南,驻跸杭州行宫,表面是微服出行,实则听取杭州将军巴颜的秘奏,似乎在杭州抓捕了什么逆党。我仔细想来在杭州地头似乎没有比咱们丐帮势力更大,又况且几日前咱们杭州分舵的舵主光明福不知所踪,四下打探一无消息,想来是否落入有司衙门手中也未可知,所以我便招集众弟兄们前来,商议咱们一探军营。再者我已将这清心格格拿获,你们看……”他一指,只见后面布幔一起,又有二名丐帮弟子押着一女孩子而来,只见她神情说不出的忧郁,并无惊怖之态。不是清心格格却又是谁?袁承天见她嗒然若丧的神色,心中竟有万千苦痛无从说起,几乎便要哭泣,只是地方不对!有弟子轰然道:“陈长老,近年来那和硕亲王舒尔哈齐着实杀了不少咱们丐帮弟子,今日捕得她,索性一刀杀了她,为枉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又有弟子大声附合,似乎对她恨之入骨。袁承天见他们一干众人为难一弱女子,心中着实有气,心想: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又何必为难一弱女子,殊非英雄好汉所为!

陈元龙毕竟是传功长老,心有主见,自然不会被制下弟子所左右,他知道如果贸然杀了这清心格格,可说从此祸事连连,要知她非但是和硕亲王府的格格,更兼她还有皇帝哥哥——嘉庆皇帝,如果嘉庆皇帝得知清心格格死在丐帮之手,只怕在劫难逃——虽然丐帮弟子遍布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丐帮弟子三十万之众,但是要说到对抗朝廷,只怕还是力有未逮,所以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在劫难逃。

这时袁承天屏住呼吸,暗运玄功,心想只要一个不对,自己便是性命不要,也要救清心格格毫无伤,否则自已可妄为袁门少主!

陈元龙毕竟为一派脑,一言一行无不威严尽出。他喝止众人嘈杂,大声说道:“咱们丐帮个个是英雄好汉,怎能为难一女子,那样殊非我辈所为,非但为人不齿,而且徒令咱们丐帮声名尽失。咱们岂能做那得不偿失之事。对清心格格不可为难,那样不智的话再也休提,否则丐帮帮规伺候!”一时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再说话。袁承天悬着的心再放下,他是真的害怕这陈元龙一时失智,听信人言,对格格不利。当他听到陈元龙怒斥手下弟子的话时,才放下心来,心想:还是这位丐帮传功长老有主见,不为人言所惑,否则不可想像。再透过扁额可见清心格格对他们适才的说话置若罔闻,仿佛没有完全听到,不知她心中所想为何?是袁大哥袁承天?抑或是此次私自出宫来到杭州行宫的嘉庆皇帝哥哥则不得而知?

袁承天见她容颜如昨,只是眉头眼角多了些沧桑和莫名的愁苦!不由心中一恸,将来如果他们当中有一人先行离开,又该当如何面对?正当此时忽然一名丐帮弟子慌慌张张,忙不迭闯进来,胸口中着几只羽箭,口中大喊:“陈长老,大事不好了,贼清兵正自攻杀过来,大伙还是逃……”命字未出口,身子一摇便倒地不起,就此殒命!众人闻言面色俱变,心中疑惑清兵怎么回如此便找到此处。外面弓箭大响,马蹄得得,有人大喊道:“休让忤逆乱党走脱!”

袁承天心想:看来要有一场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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