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人口不多,早早就入了夜,街巷冷清,空无?一人。
近亥时?,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青石板灯下油润,星芒微闪,长街的尽头,一个模糊矮小的人影贴着墙根飞快窜过,像只敏捷的老鼠,爬上客栈二楼。
房门无?声开启,撕出条指粗的缝,一道黑影纸片似轻飘飘滑进去,落地凝出人形,右手高举,刃上寒光一闪而过。
“砰——”
一声巨响。
时?羽惊坐而起,她左手戴的一枚银戒消失,那?是江长老专为她研制的护身法宝,在遭遇攻击后,会瞬间?爆发出一股极其威猛的力道,把人弹飞。
迅速披衣坐起,时?羽挥袖点?燃烛灯,看清屋中另一人,果然是马青峰。
他跌坐在墙角,手中匕首卷了刃,时?羽急忙翻看,衣上果然明显一道划痕,却未曾破损。
柳不眠的法衣,已经数不清为她抵挡了多少次攻击。
“就知道是你。”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特意给他留门,如今证据确凿,终于能将他抓捕归案。
“是我又如何?实不相瞒,你的毒就是我下的!”
马青峰瞬间?弹坐起,袍袖一抖,长剑在手,“看你那?件破衣裳,究竟能挡我几招!”
时?羽早有?预料,当然会有?防范,她身上法宝多的是,即便不敌,隔壁还有?穆淮清呢。
“我入道十几年,还没正儿八经跟人打过架。”时?羽双手掐诀,丝毫不惧,“今天就用你来练练手。”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一场恶战难以?避免,突然,又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猛地踹开。
马青峰本?能扭头去看,不是她身边那?个跟屁虫傻大个,也不是客栈小二,而是个、是个……
这是个什么?
破衣烂衫,披头散发,光脚迈进屋门,直奔向他!
马青峰本?能挥剑抵挡,那?人不躲不闪,竟直接伸手抓住了剑!
剑刃割破她的皮肉,不见鲜血流下,她抬臂蛮力一扯,马青峰长剑脱手,见她双掌合力,像掰断根筷子那?么轻松,将他的剑一把掰成两段,随手丢弃。
“你是什么人!”马青峰顿时?慌乱不已,连连挥掌,术法攻击。
此人体质却十分?怪异,那?些法咒和?符纸落在她的身上,好比泥牛入海,竟连朵浪花都激不起,他如同对着空气挥拳。
距离逐渐缩短,那?人来到近前,马青峰终于看清她的样子。
是个女?人,纸白的皮肤,墨黑的眼睛,掐住他脖颈的手冰冷至极,形如恶鬼!
“你敢跟我抢?”她质问,铁钳般的手指改揪住他头顶发髻,猛地掼向地面。
我跟你抢什么了?马青峰费解。
不待反应,他眼前脚踩的地面骤然放大数倍。
“咚咚咚,咚咚咚——”
连掼数十下,力道之?大,险些砸穿楼板。若非修道之?人,此时?已命绝,马青峰被迫抬起血肉模糊、五官扭曲的一张脸,听见那?人在耳边警告。
“你算什么东西?我的人,你也敢动。”
“她的命,只有?我能取。”
时?羽双手握拳,死揪裙边,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打斗仍在继续,或者说柳不眠单方面的殴打更为准确。
时羽吓坏了。
从前,大师姐虽也是脾气暴躁,但打架的时候,至少还讲究个美观,焚殃起落间掀起重重火浪,雷惊电绕如霞明玉映,忽略其恐怖的杀伤力?,十分赏心悦目。
现在倒好,她真成了根木头,刀劈剑砍,只在她身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术法和符纸,更起不了丝毫作用。
她没有法器,纯靠原始蛮力制服对手,眼前场景过分血腥。
啐了口血沫,马青峰倔强昂起头颅,望向?时羽,“有种你今天打死我,否则待我逃脱,必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时羽很无辜,这人不是她雇的保镖,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她更为困惑,“打你的是她,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对?着我嚷嚷什么?。”
“难道她不是受你指使?”他双目暴凸,鼻梁歪斜,口中不断流出鲜血,仍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你这个毒妇!仰月宗上上下下,两三百号人,全被?你断了活路,现在连地皮都被?铲得干干净净。你也是穷苦人出身,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时羽真搞不懂他的逻辑。
“从前,打压你的人是菖华,你没有能力?跟她抗衡,只能当缩头乌龟,默默忍受。后来我接任宗主之位,你见我修为低微,便?觉得我好欺负,处处针对?我,盟会上对?我多番言语羞辱,甚至派人给我下毒。”
“人在做天在看,如今遭了报应,不但不反思,还把错推到别人头上。现在打你的人是她,你不敌,仍将矛头指向?我,真是好没道理。你指责我穷苦人出身,忘本负义,对?仰月宗赶尽杀绝,我懒得争辩,就?当是我做的。那你呢,菖华、赫连筝,还有你身边这个人,她们都欺负过你,你怎么?不对?着她们放狠话,给她们下毒,就?逮着我一个人欺负?你以为你有多高尚,怙势凌弱,小人作为。”
话至此,时羽却忽地皱了眉头,“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口鼻鲜血不止,马青峰“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他身后那白衣女鬼,有些?困惑地歪了下脑袋。
站立许久,脚下发软,时羽扶床坐下,“确实是我的问题,我穷苦出身,一直唯唯诺诺,这七年时间还不足以教会我,何谓成王败寇。”